送走了青云观的街坊邻居,又迎来了去打听周主薄外室林氏消息的潘富贵。
“禀颜大人,真大公子,班头。”潘富贵礼节倒是足,拱手道:“小的打探到,那林氏本是滨河街青楼里的姑娘,被周主薄看中,赎回来养在了外头。”
颜少卿点了点头,又问道:“多长时间了?”
潘富贵道:“马上就要一年了。”
颜少卿又问:“林氏和青楼里的人还有联系吗?林氏逃跑,有没有可能去找她们?”
潘富贵摇头:“林氏自从赎身后,颇为傲气,对以前的姐妹很是瞧不起。已经许久没来往了。楼里的姑娘们说起林氏,个个是恨得只咬牙,说她惯会在男人面前装可怜,对待姐妹们,却牙尖嘴利刻薄强势得很。”
颜少卿点了点头。
既然关系这么差,那林氏应该不会去找以前的姐妹。
辛槐突然问道:“周主薄给林氏赎身花了多少银子?”
潘富贵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道:“花了一百两银子。”
说完,沉默下来。
一百两?辛槐目瞪口呆。
周主薄几年的俸禄都没有一百两银子。
为赎个青楼女子,竟然花了一百两?
何况,后面还要买宅子,给开销,看来,周主薄养个外室不少花钱。
真是贪官啊!
一百两在颜少卿真永眼里自然不算什么钱,但他们也知道,这种底层官员收入是非常少的。一百两确实不是主薄能拿得出来的。
不过,他们对贪赃枉法并不感兴趣。
这大康,哪个官员不贪赃枉法?
他们想抓,抓得过来,抓得完吗?
见颜少卿对这事竟然不在意,辛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他故意问赎身这事,就是想让颜少卿知道周主薄的恶行。
可人家竟然不在意?
果然,官场皆是如此,贪赃枉法官官相护。
没一个好东西。
颜少卿看了眼日冕。
此时都已未时了。
可颜少卿没打算休息吃饭,而是道:“再去一次青云观。”
见辛槐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响,他又道:“放心,我请你吃饭。”
他果然没有食言,去青云观的路上,辛槐手里捧着整只烧鸡,靠着车厢壁慢慢地啃着。
颜少卿却拿着馒头在啃。
见他吃得香,这厮忍不住问道:“才解剖过那么多尸体,你吃得下?”
反正,颜少卿是吃不下的。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六具被烤焦的尸体,就像这只烧鸡。
辛槐笑了笑:“这些尸体都很新鲜,有什么吃不下的?”
那些腐败长蛆,那些巨人观的尸体才叫恶心呢!
解剖过那样的尸体,他才有可能吃不下肉。
其余的,不影响。
毕竟,他这身体太差了,不吃点好的,什么时候才会好?
吃完一个鸡腿,辛槐抬起头,看向颜少卿。
这厮,解剖的时候,眼睛不眨眉头不皱,面不改色比他还要淡定,没想到原来心里也是膈应的。
而且,看这厮拿着馒头许久才啃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是有心事了吧?
担心案子?
他算是猜中了一部分,颜少卿确实担心案子,但也不止担心案子。
来了松山后,他按照高僧的指点,专心查案。
可查案到底和他来松山的任务有何关系呢?
他来松山都大半个月了,仍是一头雾水。
若是没其它情况,他倒是能耐得住寂寞,一直查下去,待下去。
可真家人突然来了。
说什么对查案感兴趣?
笑话!
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可真家人为何来松山?
尤其是真家兄妹。
在京城时,他只听说过真家有这么一对龙凤胎,但他从未见过。
不止他未见过,他周围的人也从未见过真家的龙凤胎。
若不是这对龙凤胎长着和真家老二相似的丹凤眼,他都要怀疑,这龙凤胎是假货。
还有上次的刺杀事件……
出动那么多顶尖刺客,谁这么大手笔?
真大姑娘的继母?
不至于,谁会花这么大的代价杀一个女子?
要杀也是杀真永这个嫡长子。
看着外头温暖明亮的阳光,颜少卿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真家兄妹只怕是见他来松山,才跟来的。
可他和二皇子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
何况,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来松山是要做什么。
真家兄妹又能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来松山了?
有病吧!
颜少卿心里烦躁,自然没胃口吃东西。
到达青云观,辛槐的烧鸡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用油纸包了,塞衣襟里。
颜少卿直接扔了手里的半个馒头,看了眼辛槐鼓鼓囊囊的腹部,剑眉一皱,正要说他。
半个烧鸡而已,吃不完就扔了,有必要带着吗?
塞衣襟内,挺着个大肚子,跟孕妇似的,多难看啊!
可想着之前真大姑娘遇刺一事,若不是这小捕头往衣襟里塞了块酱牛肉,那他和小捕头必定是和此刻截然不同的境况。
小捕头是必死无疑的,而他只怕不能留在松山了,必定要被迫回京,面对真家的迁怒。
见颜少卿这厮盯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嫌弃。
辛槐心中呵呵一声。
什么意思?
嫌他丢人?
可没想,颜少卿并未说什么,只摇了摇头,问道:“能走吗?”
说完,伸手就过来拽他的胳膊。
把辛槐吓得,蹦出去好几步:“大人,您可别拽我胳膊了。昨日拽了一路,回到家后,我胳膊痛得都没感觉了。”
今日的解剖,他差点没能坚持住。
见他能走,颜少卿冷硬的俊脸扬上淡淡的笑容,跟在他身后朝青云观废墟走去。
后下马车的真永,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目光带着不屑。
颜少卿这厮,为了查案,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放得下身段对小捕头这般好。
还笑?
真是无耻!
感觉到身后目光不善,颜少卿猛地转身,然后,对上真永鄙视的目光。
他不知道真永为何用这种目光看他,他也不想知道,冷笑一声,也送了真永一个鄙视的眼神。
蠢货!
两人各自鄙视着对方,然后,同时别开眼睛,懒得再搭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