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常家出来,日头已过了正天空。
不过,比起早上还算明媚的阳光,此时的阳光反而有些惨淡。
小冯公公看着日头感慨一声:“应该要变天了。”
几人出了巷子,朝马车走去。
迎面走来两位小太监,直走到小冯公公面前,躬身俯首,和小冯公公要说什么。
辛槐识趣,连忙避开。
这一避就避到了福康公主的身边。
都快要撞上了,福康公主身边的侍卫嬷嬷竟无一人出手阻拦,福康公主反而上前一步,低声道:“辛问事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辛槐确实有话要同福康公主说,却不是问他心中的那些猜测,而是低声和福康公主说了一些案子的事。
与其说是说,其实更像交代。
可以他的身份,竟敢交代公主去做事?
这岂不是以下犯上?
有意思的是,福康公主既没有因为他说的事诧异,也未因为他以下犯上的举动生气,竟然还轻轻地点了点头,带动着面纱抖了抖:“辛问事放心,我记住了,我会让人去办的。”
这反应,弄得辛槐心情又复杂起来。
不过,没那个时间让他胡思乱想。
小太监和小冯公公之间的对话似乎要结束了,辛槐连忙收拾心情,同福康公主拉开距离。
说完话,两位小太监并未离开,等福康公主上了马车后,这两人还搀扶着小冯公公上了马车,最后跟在马车外头,一同朝太平仓而去。
辛槐看向对面坐着的小冯公公。
二十几岁的年纪,长相不似冯公公那般阴柔俊美,反而相貌平平。
不过,因为面相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对自己也和善,辛槐还挺喜欢他的。
可即便如此,辛槐也更相信福康公主。
小冯公公之所以对他和善,是因为冯公公。
冯公公对他和善,也是因为福康公主。
因此,方才那些事,他更愿意和福康公主说。
再回到太平仓,只见废墟外头又多了十几顶帐篷。
辛槐之前去过的那顶最大的帐篷,是用来办公的,另外几个是金吾卫羽林卫的临时住所,剩下的则作为临时牢狱,关着人。
常家人就关在这儿,还有太平仓所有的人员,也关在这儿。
这是皇上的意思,太平仓着火案,一应嫌犯皆关在这儿,而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监狱。
为的就是公平公正。
太平仓内那些人员,在案子未破前,皆算是嫌犯。
就算没有监守自盗放火烧粮,也有个渎职的罪。
反正想全身而退,难。
辛槐去金吾卫那边提常家人,可没想到,常家人少了一个。
常满仓的小儿子死掉了。
正是之前刑部捕快拳打脚踢的那个少年。
才一个多时辰不见,常满仓的娘子就苍老了不止十岁,连头发都白了半头。
抱着死去的儿子,满脸的泪水和麻木。
辛槐看着她。
穿得不怎么好,长得也一般,没一点贵妇人的气质。
怎么看都不像是颜尚书的小姨子,怎么看都和颜少卿兄弟长得不像。
男孩一般长得像母亲。像颜家兄弟那般外形高大挺拔器宇轩昂英俊非凡的人,小姨什么的,怎么着也不会差吧?
邢侍郎是不是搞错了?
颜少卿的母亲怎么可能和这妇人是姐妹?
可这妇人并未否认……
从之前冯公公等人听到常满仓和颜尚书的关系时,那一脸震惊的模样便知,几人都不知常满仓和颜尚书这层关系。
这不合理,只能说明,就算是姐妹,只怕也是关系隔得很远的那种亲戚。
比如说堂的,表亲,远亲等之类的。
看着妇人可怜的模样,小冯公公福康公主辛槐几人对视一眼,心情皆颇为复杂。
印象中那小小少年被踹翻在地时还呜呜哭着,可才一会儿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刚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承受得住这种痛苦?
福康公主看着妇人怀里脸色煞白的尸体,低声道:“这是杀人灭口?”
看守常家人的羽林卫小旗连忙道:“听说常满仓有肺痨,咳得厉害。他的两个儿子身子也不怎么好,要不然,随便踢几脚怎么会死人?”
辛槐静静地看着这个小旗。
这人他没见过,不认识。也不知背后是什么人?
这是在为刑部开脱?还是说,为他们自己开脱?
在常家人被关进来后,这些守卫虐待他们了,才导致的少年死亡?
他看向小冯公公,问道:“小冯公公,公主殿下,不知我能否解剖这具尸体?”
小冯公公毕竟只是小冯公公,并不能像他义父冯公公那般权倾一时,睥睨一切。
见辛槐这么问,他立马看向福康公主。
能不能,得这里最尊贵的福康公主说了算。
面纱遮着脸,辛槐看不到福康公主的表情,只看到她点了点头,引得白色的面纱抖了抖,她沉声道:“解剖吧!”
辛槐再次深深地看了眼福康公主,又看向方才说话的那小旗。
可这人目光并未躲闪。
辛槐心中纳闷。
这是演技高超,心理素质强大呢?还是少年之死跟这些人无关呢?
等少年的衣裳脱下,露出消瘦的身体,只见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有许多黑紫色的瘀斑。
瘀斑的位置比较集中,左胸肋骨部位,以及背部。
看着肋骨上的瘀斑,辛槐对少年的死因已有了大概的猜测。
而解剖结果,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少年死于脾脏破裂。
肋骨断了一根,扎入脾脏,刺破脾脏死亡。
至于少年的肺部支气管这些,虽未发现结核,但确实有问题。
辛槐想起北二仓找到的那具焦尸的肺部,摇了摇头。
福康公主有些不信,问道:“踢几脚就能踢死人了?”
她身后的侍卫解释道:“公主殿下,是的。小的们受训时,教头也是这么教的,若想几招杀了对手,又不留明显外伤的话,狠踢这个位置即可。当然,这一招一般用来对付没什么身手之人。但凡有点身手的人在迎战时发觉了对手的意图,都会死死护着这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