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钦没有立即搭腔,隔着一道门板,他甚至能让我看到淡定从容的模样,“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固不易矣。”
苏郁檀问道,“什么意思?”
我微微阖下眼,孟钦说的这句话应该是出自吕氏春秋,大概的意思是,人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见不一定为实,人要依靠自己的内心,但心往往也会欺骗自己,学生们要记住,了解一个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解读出来,我眼眶忽的酸涩,手背抵着鼻尖,隐忍着某些情绪。
孟钦是在替我解释。
所见并非真,没有了解透彻,不应该妄自评判。
他太好。
真的太好。
“她太好,真的太好。”
我唇角一颤,孟钦竟然在包房里说了相同的话!
这是心有灵犀吗?
“她都变成这样了还好?”
苏郁檀讶异非常,“阿钦,如果她能一直礼貌乖巧,那我承认……”
“郁檀,我曾经和你有着一样的想法,我不想她任性,不想她吃东西挑剔,后来我慢慢的发现,她根本没有这些问题,在她的思维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周围人不开心,在这个前提下,她可以无限降低自己的需求,连委屈她都不会去诉说。”
孟钦不疾不徐的说道,“她好像是那种天生来报恩的孩子,不会给旁人添堵,她学东西很快,记得牢,又不会骄傲,永远都在笑,你摔疼了会哭,她只会爬起来继续跑,你问她累不累,她说没关系,甚至会自责与自己给对方造成了情绪影响,就连你为她感到不平,她都会觉得是她的错,只因她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
听着孟钦的话,我不由得抬手捂住嘴,眼前一片模糊。
“阿钦,你怕不是鬼迷心窍了吧。”
苏郁檀无语道,“她根本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看到小萤儿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很有心机,只不过她长了一张很单纯无辜的脸孔。”
“当然,这个世上只有傻子才没心机,小萤儿有很正常,在我看来,心机也并非是贬义词,一个人要是没有心机,她怎么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上立足呢?”
苏郁檀有理有据地说道,“这些也不会妨碍到我喜欢她,但你今天说的这番话,只是佐证了我的一些猜测,她在你面前就是玩儿扮猪吃老虎!”
她语气咄咄,“阿钦,你要提高警惕,我敢说,她就是那种最会在男人面前装弱的女孩子,对于她更具体的形容词,我就不说了,以免大家都难看。”
“装弱?我倒希望她能装弱。”
孟钦轻声发笑,似乎听了个笑话,“她看起来温柔和顺,可捏可揉,没有任何脾气,哪怕她向你发火,你看她的神情都很像在撒娇……可惜啊,她并不觉得这是个武器,相反的,她特别痛恨自己这一点,她只会不断地去强调,她没哭,因为她很怕被人看到软弱……”
顿了顿,孟钦继续道,“你说我引导她,我的确引导了,她规矩的不能再规矩,明理的不能再明理,对于这样的她,我希望她能变坏一点,变得不再压抑本性,变得轻松快乐,在我面前,只要营养足够,她不喜欢的食物就没必要再去接纳,郁檀,你看到的这种相处模式,是我努力了几年的结果,但愿你能管理好嘴巴,不要让谁去打扰到她。”
“我就知道……”
苏郁檀似忍无可忍,“是你故意给她的这份特权!”
“错了。”
孟钦平和的声线有着坠入泥底的深沉,“是她,给了我特权,让我成为了她的唯一。”
包房内静寂下来。
传递出来的气息透着一股冷幽。
我擦了擦哭红的双眼,索性靠在了一边,等这波情绪过去。
“阿钦,你是中毒了吗?”
苏郁檀的言语中依然有着极大的不解,“我承认我还不太了解小萤儿,但我有着同为女人的直觉,她明知道我坐在餐桌旁,还吃着你喂的食物,和你亲密无间,然后又面对我佯装着不好意思,难道这样的她还不够虚假,不够矫揉做作吗?你该不会还觉得她很善良吧。”
孟钦没有搭腔。
片刻后,苏郁檀的声音再次响起,“阿钦,我知道你很招女孩子喜欢,早先孟叔叔带你去参加商宴,就有女孩子用这种做作拙劣的方式向你搭讪,可你都没有上当,我不明白,她哪里好,就能让你……”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孟钦平稳的音腔里带着一丝不耐,“在有心人的眼里,善良等于虚伪,天真等于做作,你容不下的人,她怎么做都是不对的,你若就事论事,认为她今天失了礼数,那原因在我,不在她。”
“阿钦,我感觉你病了,你心里生病了,你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捕捉到苏郁檀发颤音腔,我侧脸朝门板看去,即便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像能从她声音里听出苦口婆心,“如果你是故意让小萤儿变成的这番模样,那只能说明有问题的是你,你对小萤儿周道的很不正常,我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居然被你给屏蔽了。”
“知道吗?我旁观着你们,会觉得自己很多余,甚至可以说,我的存在感等于零,连打扰你们都谈不上,因为你们完全将我视作空气,阿钦,我们是朋友,你都能对我如此漠视,要是旁人呢?”
苏郁檀难以理解的说道,“是不是只要你和她在一起,周围人对你都不重要了?苏阿姨知道这些吗?外婆呢?阿钦,听我一句劝,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小你就温雅和善,这么完美的你,却因为谢小姐变得冷漠非常……”
“这世间没有完美的人,我也无需向你解释,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孟钦声腔冷淡的说道,“郁檀,我们没那么熟,只不过从苏家宗族里论起来,我要向你父亲称呼一声舅舅,儿时你的确和卿卿要好,我们也因此有的交集,这几年,你和我母亲的私交不错,我们才勉强能称为朋友,今天,我坐在这里和你吃一餐饭,给的是你父亲以及我母亲的面子,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