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煦乘车去泮宫祈福,宋歌没有随行，留在了家里。
他其实没多累，但是家里人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他也就听长辈的安排,放松休息了几天。
这几天他没去集贤馆翻看书籍,连家里的书房也没进,在厨房看了一会养的鸡鸭鹅,又看了一会刚送来的鱼,看完这些,溜达着去了花园,让人给他筛了一些泥土。
宋歌这两年经常到处寻找泥土，宋府的仆从们习以为常。
等筛好泥土，宋歌就以栽花的名义,顺了一些放进随身仓库里给了幼苗。
幼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共吃了七八颗大力丸，每次吃完都会沉睡,再次苏醒的时候就像是施了肥料一般整个都粗壮了一小圈，枝叶抽条，叶片油亮亮的绿色,看起来健康极了。
现在那个小花盆都已经不太能容纳下幼苗的根系，看起来紧巴巴的。
宋歌不敢贸然破坏那个花盆，就找了一个大些的容器放进随身空间里，在里面放了许多泥土,把幼苗连同小花盆一起挪进去。
他看不到泥土下面的根茎如何，但从幼苗反馈过来的情绪看,它好像是舒坦了一点。
忙完这些,宋歌就回房间休息。
夏日天热,他桌上还有半碗未全部融化的冰乳酪，宋歌正在吃着，忽然听到窗户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寻着声音找过去，推开窗，就看到了伏三易。
伏三易顶了一脑门汗，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身上的衣服上沾着泥土，脸也脏兮兮的。
宋歌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伏三易道：“去校场，太子哥哥找了几个骑射师傅在教导我。”他大约也觉得身上太脏，自己胡乱拍打了一下，含糊道：“早上出门换的新衣裳，摔了一下才弄成这样。”
宋歌拧眉：“这可不是摔了一下吧？你进来，让我看看。”
伏三易想都没想，就爬窗。
宋歌道：“你从那边门口进……算了，先这样吧，进来再说。”
伏三易从窗户那爬进好了，他跟以前一样，给咱们留着位置了。”
宋歌过来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上，对这话题不怎么感兴趣，随口道：“不怎么想出门。”
伏三易立刻道：“那就不去，我这几天也不想出门，我、我其实有点紧张。”
宋歌捏了他的胳膊，见骨头没伤着也放心了，听见他说，只当是担心过段时间的鉴心，就用重瞳帮他看了下，伏三易心口中府位置的武魄凝实，包裹着的那柄小金枪隐隐带着威势，上面的小金龙瞧着鳞片也比一年前更为清晰，状态好得很。
宋歌道：“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正常考试就行了。”
伏三易点点头，又道：“就是，咱们不在一个地方考，要是我也在泮宫考试就好了，或者阿照去校场……”
宋歌逗他：“我去校场干什么，你们那石锁我可搬不动。”
伏三易道：“阿照不用搬那个，我力气大，我来
！而且就算以后阿照没什么力气，也不聪明了……不不，我知道阿照聪明，我就是说，万一不是最聪明的，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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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三易站在那磕磕巴巴讲半天，宋歌听到最后，才发现对方是绕了一圈过来在安慰他。()?()
宋歌笑了一下，抬手揉他脑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哎。”()?()
伏三易逃课过来，就不想走了。
夏日天热，过了晌午容易打瞌睡，宋歌有午睡的习惯，伏三易脱了弄脏的外衫，跟他睡在一处。
伏三易上午很累，他拉着宋歌的手，本几句就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宋歌的手还被他牢牢牵着，宋歌抬起手来，就看到伏三易手上有些地方破皮红肿，他沉默一会，从随身仓库里取了药水和纱布出来，给他消毒包扎。
他手艺不太好，给小皇子手上捆得像是猪蹄。
宋歌趴在一旁，自己被逗乐了，他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自己也有点困，干脆抱着对方的手臂一起睡了。
宋歌睡到半下午起来，伏三易已经走了。
桌上放着一对泥娃娃。
手艺比之前略微有了一点进步，看久了，能看出一点宋歌的影子。
宋歌把玩了一阵，把它们收进柜子里。
几日后。
宋长煦从泮宫祈福回来，也给宋歌带了泥娃娃。
宋歌：“……”
宋歌收下，一并放进柜子里，不过新得的这个色彩鲜艳捏得也虎头虎脑的可爱，实在和其他的不像一回事，只能放在最下层。
宋长煦礼物送出去，也没瞧见小儿子多惊喜，不免有些疑惑。他晚上回去还在跟夫人说：“阿照不喜欢那东西吧？”
宋夫人道：“怎么会，他喜欢的紧，上次丫鬟擦拭柜子不小心弄坏一个，他自己还特意找了黏土修补。”
“那怎么……”
宋长煦迟疑，猜测自己买的不够丑。
*
九月初。
鉴心仪式开始。
鉴心平时是在学府和校场举办，大梁国所有年满七岁的孩子都要去参加，大多数人在鉴定之后，才可区分文心和武魄，极少数特别出众的孩童，会早早展现出文心或武魄的能力，这些孩童鉴心之后，能力也格外出众。
因为送去的都是小孩子，而且最初并不能完全区分文心和武魄，每年都会有一些长辈粗心大意，把小孩送错了地方，筛选不出来这才又急忙转投另一处考场。
但也有些人总觉得自家小孩读书还行，送去参加了文心鉴定，实在没有测出文心之后，这才不死心送去校场。
每年鉴心仪式，总要花费三五日时间。
而今年京城里不只几座学府举行鉴定，连泮宫的大门也开了。
对外宣传的理由是，今年来参加鉴心的孩子们太多了，天气尚还炎热，所以特意开了泮宫，让更多孩子可以尽快完成。
有外地今上体恤民情。
京城里的
人却摇头，道：“这泮宫可不是当今陛下说了算的，这是至少朝中半数大学士们联名才可以开的地方，今年会开，也只是为了宋家那位小公子。()?()”
“你说的可是那位玲珑心？?()_[(．)]?9?♂?♂??()?()”
“是啊，只是前两年他病了一场，唉，说起来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咱们大梁好不容易出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就伤了呢？()?()”
“这，宋小公子两年前也不过五岁吧？谁伤的他？()?()”
“这话说来就长了，客官，不如你买壶茶，坐下听我慢慢讲。”
……
类似的话在京城各处都在讨论着。
所有人都在观望，但已经有些人开始紧张和迟疑起来，毕竟两年前宋家小公子“伤”了文心，巩固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之后也一直沉寂，甚至都没有这一年新冒出头的几个世家小公子名气大。
但此刻，名气再大，也压不住人们想一睹玲珑心的风采。
很多人开始向泮宫那边聚拢，以至于往年夏祭之后就会散去的人群，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反而隐隐比夏祭祈福的时候人更多了。
两天后，宋府。
宋歌一早换了新衣裳，一身浅色薄衫长袍，头上戴着小玉冠，腰上也配了一个平安玉扣，坠子摇摇摆摆，十分可爱。
宋夫人给他拿了新鞋袜，却又担心他走路不舒服，让人去换了他平日里常穿的那双。
今日泮宫开启，宋长煦是大学士，要主持泮宫诸多事宜，一早就走了。
宋青冠负责送弟弟去泮宫考试，他等在一旁，刚开始是为了放松才抖腿，后来哆哆嗦嗦地纯粹是因为紧张才停不下来，他干脆站起身走了几步，等母亲领着弟弟出来，他这才上前去牵着幼弟的手，打算送他去泮宫。
宋夫人道：“等下，鞋子穿反了。”
宋青冠低头去看宋歌脚上的鞋。
宋夫人嗔道：“阿照的没错，我说的是你，老二你这鞋穿反了，快些换过来。”
宋二连忙去换鞋，把左右对调了一下，他动作很快，生怕耽误了弟弟的时间。
宋歌小大人一样站在一旁，对他道：“二哥慢点，时间还早。”
“哎哎。”
宋夫人留在家中等待消息，她心里也没放松到哪里去，担心自己去了念叨太多，影响小儿子发挥。给他们兄弟俩整理了衣衫，又对小儿子道：“阿娘留在家里等你，考完了就回来。”
“嗯。”
宋歌规矩行礼，跟着二哥出去了。
上了马车之后，宋青冠还在紧张，一遍遍帮宋歌整理要带的东西。
宋歌坐在那，也没拦他。
如果说定品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那么鉴心更像是小学的入门考试，基本上人人都有学上，只是鉴定出来之后，文心越清澈透明的，以后读书会更轻松一些，也会获得家族里未来十余年更优厚的资源。
宋歌从小就是被宋长煦和几个哥哥抱在怀里习字念书，宋家人丁单薄，且更重亲情，并没有资源上的这些争夺。
再加上海量的
知识储备，还有系统的掩护，宋歌心里其实还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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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不能自带笔墨，宋青冠怕天气太热就给弟弟带上了一个竹筒制作的小水壶，对他道：“阿照，每年鉴心题目有所不同，但大致都是一样的，一是背书，二是习字，你只管做好这两样就稳妥了。”()?()
宋歌点点头，接过东西下了马车，跟随其他孩童一同走入泮宫。()?()
宋青冠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维持了一贯的冷静。()?()
也不怪他紧张，他爹早上临走之前都顺拐了，他大哥打从一个月前就疯狂写家书，一天恨不得按早中晚地这样写信来问候……家里长辈就他一个来，宋二实打实体会了一遍长兄如父的滋味。
宋二绷着一张脸站在那，神情严肃。
不少人不自觉避开一些，生怕打扰了这位大人思索。
而此刻的宋二却是在想，要是万一他弟弟考的不好，鉴出来不是什么玲珑心，他就立刻写辞呈，申请调令，带着弟弟去其他州郡过日子，一定好好看护住了，不让一个人有机会笑话他弟弟！
……
泮宫。
泮宫大门敞开，一进入之后，就有侍从在前方点名人数，够五十人就带走一队，分别引领进入考场。
绝大多数小孩都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兴奋好奇居多，但他们也只敢飞快向四处看一眼，然后紧紧跟上前面的人，生怕掉队。
宋歌也走在其中一支队伍里，周围有很多小孩子，大部分小孩心口位置只是一团聚气，看不出什么，极个别的有一到两片竹简，这些孩子的眼睛明亮，人也看起来更聪慧一些。
宋歌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和伏三易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心口有一团略微浑黄的武魄，包裹着一件兵器，也跟着队伍在往前走，瞧着一脸苦瓜相。
也不知道是送错了，还是家里人太过期待他有文心。
进入泮宫的这些小孩不多，大约四百余人，有些人身穿棉布衣衫，有的则身着绫罗，但不管是哪一种，大家身上的衣服都是干净整洁的，看得出对鉴心的重视，特意收拾打扮过。
有些小孩被家里人叮嘱过，即便有些胆小，但也紧跟上前面的人，一步不落。
前方有侍者引路，带他们去了里面。
宋歌分到了甲殿一室。
侍从念了名字，宋歌排在队伍最前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一进入这里，就隐约感觉到有许多视线从高处看下来，落在自己身上，对方并无恶意，看起来更像是在好奇打量。
那种古怪的感觉一闪而过，宋歌也未多想，就听到侍从喊道：“鉴心开始，进——”
宋歌听见就向殿内走去，他身后跟了一串小萝卜头，年龄倒是都相仿，唯一一个年纪略大的也不过八岁左右，长得微胖壮实，站在最后一位，一身棉布衣衫，看起来很老实。
等进去之后，并无桌椅，反倒是瞧见空荡荡的大殿，周围有高耸石柱，地面也是打扫干净的青石板。
里面考官也是一位大学士，他上前来布置了第一道考题，让他们书
写五个字。
一众小孩站在那里，有些慌乱。
考官开口道：“安静！今年题目与往年不同，五十余位大学士共同出题，若能得到一丝明悟，也是天大的造化。()?()”
年纪略大一点的小胖子上前，拱手行礼：“还请师长赐下笔墨。╳[(．)]╳?╳%?%?╳()?()”
考官道：“这次考试并无笔墨，你们在身边随意找点什么，在地上书写即可，不拘泥什么工具，要心诚。()?()”
他说完，就走上前方石阶，坐在高台上闭目凝神。
没说让写什么，也没给笔墨纸砚，这让小孩们一开始乱了片刻，但很快大家纷纷蹲下身去找东西，有的是运气好带了书刀可以刻画下一些痕迹，有的是找了掉落的树枝，有些人进来的时候瞧见一旁有花圃，就从里面捡了石子、土块，还有的胆小不敢破坏泮宫里的东西，急得快哭了……
宋歌在大殿里走了半圈，鼓声还未响，他也不着急。
一旁的木架上有花盆，里面养了一小丛文竹，被夏日暖风吹拂，枝叶微微弯下搭在宋歌胳膊上，大约是日日被泮宫文气浸染，它虽然没有随身仓库里的幼苗那般开了灵智，但也能被宋歌天然的亲和力吸引，向他表达着喜爱。
宋歌随身带着的竹筒水壶里还有不少清水，他倒了一些给文竹，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它传递来的惊喜。
宋歌喂给它一半，自己留了一半。
鼓声响起。
宋歌也没再费时间找其他地方，干脆在这盆文竹下面盘腿坐下，手指沾了一点竹筒里的清水在青石板上写字……
题目是让每个人写五个字，但也没规定写什么。
大家尽可能去写自己最拿手的几个大字，宋歌倒是很随意写着，他写什么都挺拿手，只是他心里有些好奇，这些工具写下的痕迹不深，怎么能看清分辨出哪个好呢？
一边想着，一边写字。
正写到第五个字的时候，忽然身边变了样子。
大殿地面上的青砖被泥土覆盖，有小草嫩芽顶破土壤钻出来，不过眨眼间这里就变成了一片平整的草地，野草疯长，几乎是长到小孩膝盖处的地方才停下。
宋歌站起身，有些惊讶看向前方，不远处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头大黑牛。
他身边的那些一同进殿的小孩们也陆续出现，他们手里还抓着自己的石子和树枝，有的人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而有些显然是家中给过提示，顿悟过来，立刻开始大声念诵着背过的书。
有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所有的孩童都开始背诵起自己曾学过的书籍，有些人是闭着眼睛大声背诵，有些则是担心被一旁的人影响，捂着耳朵也在背自己的，也有闭眼默默背诵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宋歌看过的书不知凡几，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就背诵完了一卷简短的，刚背完，手头就出现了一卷竹简，上面的书名赫然就是他刚刚背诵的那一本。
宋歌站在那，有些好奇地看向手中凭空出现的书，端详片刻，又背了一册游记。
他有点好奇，是只有正书才行，还是游记一类都可以？
这些书在宋歌脑海里记得清楚，他可以倒背如流，加上又是在脑中默背，不过片刻，他手头又出现了一册竹简，捆起来厚厚一卷，看起来比之前的略微厚实一些。看来这里考试，并不局限于经史类书籍，游记等杂书也算在里面。()?()
宋歌正拿着两册竹简，忽然瞧见前方的那头黑牛正缓慢向自己这边走来，等靠近之后，那头大黑牛微微屈膝俯首，温顺地将牛角贴向他这一边。()?()
宋歌心里微微一动，将手里的那两卷竹简挂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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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卷竹简挂上去之后，几乎是瞬间，宋歌心里就明悟了这次泮宫鉴心的题目——牛角挂书。()?()
牛角挂书，根据自己所学书籍多少，将头脑中记住的书背诵出来之后，会在这一处考试秘境中浮现出与背诵内容相同的竹简，少则一两片，多则数卷，将这些挂在牛角上，挂得越多，就代表成绩越好，文心也就越发纯粹。
这本就是一处淬炼文心的秘境，难怪一会由五十多名大学士一同执行，有这份力量的淬炼，确实算得上天大的机缘了。
宋歌轻巧挂上两卷竹简的时候，一旁其余小孩们也在努力。
只是他们目前还没有一人能凝聚出一卷完整的竹简，许多人憋红了脸，也只背出几枚竹简，大约是中间跳过了一些，不是很连贯，竹简之间是用非常细的丝线串成，看起来特别脆弱。
可就算这样，这些背诵出来的小孩们，他们面前也慢慢凝聚出一头大黑牛的影像，只是和主动走向宋歌的那头黑牛不同，这些黑牛竟是一边慢悠悠吃草一边向前走去，并没有停下等他们。
那些小孩慌了神，不少人捏着自己那一小串竹简向前去追，有些人只顾着追停下背诵，竹简就散了，掉进土里找寻不见。
也有的捏紧了手里的那一片竹简，一边追一边背诵，追上之后终于多了几枚竹简，努力把它们挂在了牛角上。
漫山遍野都是孩童追着牛跑，有的腿脚慢，急得含了两包眼泪。
也有的发现了背诵更为重要，干脆席地而坐，闭着眼睛大声诵读，还真有黑牛慢慢回首。
……
不远处，乙殿考场中。
宋长煦坐在席位上，一边用文心加持考场能量，一边在观察那些前来考试的孩子们。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