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这批试验品的体质相当不错,说不定能将排异反应降到最低。”斯科特一边同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说着,一边打开了囚车的锁。
他们被研究员扯出去,粗暴地扔到地上。
这里虽然被那群蚂蚁称为实验室,但其实只是一间毛坯房,并没有边烨想象中的高精尖的实验室设备。
房间一侧的地板下陷,被挖出了一道浅浅的沟渠,浅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动。沟渠旁放着三两矮木桶,里面是尚未化为虫的虫卵。
那些研究员都是半人动物,白色的实验服包裹全身,可以想象,那实验服下的皮肤,是如何在虫族的寄生下溃烂脱落的。
听到斯科特的话,他们没有答话,只是浑浑噩噩地走到沟渠边,用木勺舀起一勺虫卵放入水中,接着,他们掏出注射器,从沟渠中吸了一管液体。
整个过程,他们异常沉默,动作十分僵硬,像是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机器人。
研究员拿着针管,一步又一步地向边烨三人走来。
随着针筒前推,那些粉红液体随即进入三人的身体中。在针刺进皮肤的一刹那,边烨便咬破了牙关里的藏着的药片。
在斯科特和研究员的注视下,他们开始痉挛、抽搐、浑身剧痛、瘙痒难耐。
黑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背部的刺痛感传遍全身,他感觉到骨骼猛然断裂,又突飞猛进地生长着,撕裂他的皮肉,向天空肆无忌惮地舒展。
“翅膀!这只黑猫,变异出了翅膀!前所未有的变异类型!”一只蚂蚁尖叫道。
一双黑色翅膀从黑猫的背部生长出来,那翅膀上边没有羽毛,骨骼与皮肉清晰可见,更像是传说中小恶魔身上的翅膀。
“天呐!你们快看这头冰原狼,这怎么可能!?”
柏川从未感觉到如此轻松,全身的骨头都好似被剥离,只剩下空虚的皮囊,立于云端之上,没有重量、没有实体,他勉强从这种虚无感中站起,身形摇晃。
“这不是没什么变化吗?不...等等,这,这是!?”
话音刚落,柏川微微一抬脚,身形便瞬间出现在几十米开外。
“瞬移!?”
“不...应该只是移动速度太快,我们还没看清。这不过...他怎么会变异出这样的能力?”
“这两个动物的变异情况都很不错啊!这只熊猫呢?我看他那么壮实,身体素质肯定很好,肯定会产生惊人的变异吧...欸,他怎么褪色了!?”
在围观蚂蚁的惊呼声中,丹阳身上的黑色逐渐褪去,成为了一只纯白的大熊猫。
...不是,边烨和柏川的能力都那么炫酷,为什么到他这,就是褪色啊!?
“不对...不是褪色,你们再仔细看!”
斯科特将视线投向丹阳,只见他身上的白色也逐渐消失,连同衣物一块,变成了一片透明。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那原来还有人的。
“是...隐身!?”
“检查下他们的身体情况,这三个人是绝无仅有的变异类型,等下直接投放到斗兽场,进行兼容性测试。”目睹了全程的斯科特道,声音中难掩兴奋。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从剧痛中缓过来的边烨勾起唇角,银狼给的药片果然有用...虽然痛了些,但能够抵挡最大程度地削弱并改变病毒的作用效果。
据银狼所说,这药片本是研究对抗变异的疫苗过程中产生的副产物,却意外地具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这种药片之所以没有向百姓投放,一是因为这种产物的原料昂贵,二则是因为,这个药片有着致命的弊端。
那就是,它的效果最多只能持续一周,一旦时间一过,服用者将会面临更加剧烈的反噬,届时,若是病毒还没有清除,服用者必死无疑。
不过,边烨走向赛场,既然选择了服用,那必然是有了把握。
一周么...足够了。
......
深夜的香豹酒吧,人来人往,灯影摇曳。熟客们对寻欢作乐之事再熟悉不过,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靡靡挑逗与意乱情迷的试探。
然而,今晚的香豹酒吧,却有一人与之格格不入。
那些挑逗的话语在安弥修耳边不断环绕,他不自在的揉搓着手指,满脑子只想尽快逃离。
不行...他手上没有兵力,也联系不到熟人,现在逃走的话,坎蒂那女人一定会杀了她...
再忍一会...再忍一会她应该就会出现了,她没理由对他手上的情报不感兴趣的。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醉人的性暗示,但安弥修只想呕吐,这一切的一切,将那些他曾无比厌恶的回忆从脑海中牵扯出来。
他使劲地晃了晃头,试图驱散那些回忆,就在此时,一双带有美甲的手轻抚上了他的肩。
“小哥哥,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一起来玩呀~”说着,浓妆艳抹的花豹就要将手伸向他的领带。
安弥修立刻反射性地拍开了她的手,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神情惊恐又狠厉。
“干...干嘛这么凶,不玩就不玩嘛...”花豹似乎被吓到了,娇嗔地喊道。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身上的装扮却十分大胆露骨,昏黄的光影在她的脸上闪过,于是安弥修看清了——
她的下巴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滚开!”安弥修像是发了疯似的,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
看见安弥修高高扬起的拳头,花豹连忙爬起身逃开,一边逃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神经病”“躁狂症”“癫狗”之类的词。
安弥修喘着粗气,意识从噩梦中渐渐回笼。接着,他双手抓着头,好似痛苦到了极点。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只狼狈逃离的花豹,在走到后台后,脸上的惊慌瞬间消失,眼底只剩下蔑视与淡漠。
她打开通讯器,给坎蒂发了条消息,接着用水冲洗着脸部。不过几分钟,她脸上的彩妆已经尽数卸去,就连那颗人工点出来的红色小痣,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搞定了。”
坎蒂看到消息,轻笑了声,将通讯器关闭,起身向酒吧中央走去。
安弥修仍躺在桌子上,将脸埋在手臂之间。
坎蒂拉过椅子,在安弥修身旁坐下,指尖在吧台上轻点几下,发出“哒哒”的声音。
安弥修一激,刹那间握住坎蒂的手腕,就要往下折。但在他目光触及到坎蒂的一刹那,他忽然顿住,然后悻悻地收回手。
“把我晾在这这么久,看来你对这份情报并不感兴趣吧。”
坎蒂听出了他的强装镇定,却并没有点破:“怎么会?我只是去处理一些杂事,好空出时间来好好招待你呀。”说着,她反握住安弥修的手:“你看你,只知道躺在这里,我这香豹酒吧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你却不懂得享受。罢了,先跟我过来吧,我带你去看更好玩的。”
安弥修迟疑的目光落在坎蒂的手上,他对坎蒂所说的完全不感兴趣,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想活命,不光得跟她周旋,还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这样想着,他犹疑地搭上了坎蒂的手。坎蒂轻笑一声,领着他向楼上走去。
安弥修这才注意到,香豹酒吧还有二楼。
“二楼一般不对外开放,这里是员工的休息区域,偶尔也用作特殊用途。”坎蒂将“特殊”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走到一个房门前,她停住脚步,将手搭在门把手上。
“什么特殊...”安弥修的话语忽然顿住,房门缓缓推开,那后面的景象,他再熟悉不过。
红漆木柜、紫红色床单,粉色纱幔自天花板垂到地板,将那张柔软无比的大床轻轻包裹。暧昧低哑的音乐自留声机中飘扬而出,那些音符围绕着安弥修,将他带回儿时的梦魇。
紫红色的大床上躺着他的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猪头肥耳,对他的母亲做着安弥修看不懂的下流动作,而他的母亲,那个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母亲,却笑脸盈盈地张开双腿,断断续续地,说着些讨好那男人的话。
呻吟喘息和粘腻水声伴着留声机里的助兴音乐,一股脑地地撞击着安弥修的耳膜,他于是抬起手,捂住了双耳,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衣柜门。
“嗯?什么声音?”男人停下动作,猪耳动了几下。
“嗯...肯定是你动作太猛了,把床边的东西撞到了,”她娇嗔着。
男人像是被极大地取悦了,猛地抓住坎蒂的双手,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冲撞着。
女人不断呻吟,仿佛已经在这场情事中沉沦,她下巴上红色的小痣随着动作摇晃,荡漾着最原始的欲望。
不知为何,安弥修没有闭上眼睛,于是,透过柜门的缝隙,他看到了——
本该正在享受的母亲狠狠地盯着他,红唇一开一合,说的是:
“死兔崽子。”
他的母亲是个妓女,安弥修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从那些和母亲一样打扮的大姐姐口中,从无数个进出母亲房间衣着凌乱的男人口中,他得知了这个事实。
虽然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承认过。
他的母亲总是说,她只是在陪那些客人喝酒,她跟塞西酒吧里其他女人不同,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累赘,她早就离开这里了。
安弥修总觉得,母亲是恨他的。因为在深夜,他曾无数次地被窒息感唤醒,眼前是死死掐住他脖子的母亲。
但是每一次,她都无力地放开双手,将瘦小的男孩抱在怀中,用眼泪诉说着些温柔的话语。
于是安弥修又觉得,母亲或许也是有些爱他的吧?她会骄傲地念出他的名字,满怀期待地带着他去到烈狮家族的门前,还会对那些烈狮的人大声地念出他的成绩单。
仿佛在说:看呐,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
但她却一次都没能迈进烈狮家的大门。
在安弥修被接到烈狮家的那一个晚上,母亲欣喜地握住他的手,年幼的安弥修觉得,那是母亲在对他无声地诉说着眷恋与不舍。
于是他也想回握住母亲,可是下一刻,他们的手却被强硬地分开了。那个和他有着相同姓氏男人掰开了她的手,将安弥修从他的母亲身边推走了。
在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安弥修回过头,落入他视线里的,是母亲蓄满泪水的眼眸。那无比复杂的一眼就这样被房门阻绝了,下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的枪声。
烈狮家的车轮滚滚向前,永远驶离了这个破旧的酒吧。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母亲残留的温度已经消失不见。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母亲或许并没有爱过他。
她只是个蠢女人,蠢到把身体分成了两半,一半的肉体在向下的欲望中沉沦,一半的灵魂在向上的期望中消亡。
母亲看他的眼神,从来只是在注视他身后的烈狮,只是在注视着那能让她一飞冲天的名利。
从抓不住母亲手的一刹那,他的软弱懵懂,都将随着离去的风而消逝。安弥修握紧了拳头,他的拳头中并非空无一物。
因为,他会将一切名利握在手中。
......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弥修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嗯?你说这个房间吗?啊...最近有些酒吧的会员说很怀念从前桑瑞斯酒吧的风格,于是我打听了下,过去似乎有个叫做塞西酒吧的店很受欢迎...”
坎蒂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香薰。淡淡的白麝香馥郁浓厚,不一会儿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于是我仿制了塞西酒吧其中一个房间,据说...那个房间的主人是个可怜的女人,一心想要嫁入豪门,最终却因为被抛弃,在那个房间里开枪自杀了...”
“呵呵,不过,我们的客人倒是喜欢这样的故事,毕竟,塞西酒吧里的女人就算再怎么悲情,对那些男人们来说,也不过是个‘sexy’的玩具罢了...呵呵,塞西酒吧这个名字,起的真是不错。”
她低笑起来,安弥修却始终没有答话。
坎蒂的话语伴着淡淡的香气,一点一点地钻进他的脑子里,他渐渐听不见坎蒂说的话,只能看到她扬起嘴角,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
“安弥修,你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