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江岫白刚刚跨过门槛，就被五六个一直等在门口的郎君围住了。
“江公子，公主这两天明明没来葵水，为什么不召见我们了？”
“是啊，江公子，公主是不是又有新欢了，听说还被安排在了宝珠园不远的蘅芜苑？”
“那也不应该不召见我们啊，公主哪一次不是……”
“放肆！”
那人话还没说完，江岫白冷声打断。
听出这话里的警告之意，众人赶忙闭嘴，一个个噤若寒蝉。
别看大家都是面首，地位可是天差地别。
江岫白，是跟在公主身边最久的人。
“不许背后嚼舌根非议公主。”
“是。”
见他们如此，江岫白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公主最近梦见了懿宁皇后，伤感之余无心房事，你们无需多言，等捱过这阵子就好了。”
懿宁皇后，就是公主的生母。
可惜三年前染病，已经不在了。
听了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这理由貌似合乎情理，可发生在长乐公主身上真是太牵强了。
但江公子已经这样说了，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是。”
众人不甘地散去，只留下最后面的蓝衣少年。
江岫白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江公子。”
他开口叫住他，笑脸盈盈，“您好像很不愿意看到燕临？”
江岫白背对着他，淡淡开口，“今早，我派去照顾公主的是陈适。”
“他明明都已经快到宝珠园了，居然能被路上的鹅卵石摔得骨折，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燕临清楚，也瞒不过江公子。”
燕临笑容和睦温顺，“不过，江公子没追究，想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踱步走上前，站在他身边。
两人身姿颀长，宛若青松。
连身上的气质都同样温润如玉，矜贵优雅。
江岫白看着眼前几乎是自己翻版的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薄凉玩味。
“燕临，你可真贪心啊。”
燕临恭敬地行礼，“燕临只是想陪伴在公主身边。”
“你以前从不出后院，也从不见公主。”
“燕临等的，从来不是徐娇。”
他笑得温和坦然，“江公子给公主下药，不就已经有所猜测了吗？”
……
待江岫白走后。
温窈再次打开了系统面板。
客服界面，早已经清空了上次的聊天记录，显得安安静静空空如也。
她抿唇，开始意念打字。
然而，她的举动仿佛被对面感应到了似的，最上面突然弹出了三条消息。
【请打开麦克风交流！】
【请打开麦克风交流！】
【请打开麦克风交流！】
？
温窈把目光移向右上角。
那里有唯一一个麦克风标志，此时已经被点了红斜杠，是禁止的意思。
想了想，她点开。
【你他喵的是什么品种的癫婆！】
【居然给我打差评！还敢投诉我！】
【我跟你讲！我已经给你开启了常驻咨询的窗口，如果你不把投诉和差评撤销，你都对不起我！快点去撤销啊！！！】
刚刚打开，稚嫩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吼了出来。
？
温窈被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弄得头疼。
她蹙眉捂住耳朵，然而这声音根本是从脑海里传出来的，给她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你先别急……”
【我他喵的要被降级了我能不急吗？】
【算我服你了好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整个系统圈里连续蝉联千年榜首的金牌！】
【给你这种新人服务你就偷着乐吧，居然还敢不识好歹地给我差评？】
【你给我立刻！马上！现在去删差评！】
？？？
它怎么这么牛，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还敢这么嚣张？
“给你打差评是我的权利。”
温窈冷了脸，“你再嚷嚷，我还给你打差评。”
【嘿，你还挺……】
脑海中气急败坏的声音一滞，没有了声响。
半晌，仿佛在极力压抑内心的火气。
声音终于变得好声好气起来，【我的好姐姐，我已经把您设置为了最高优先级】
【以后再也不会敷衍和装看不见了，你就给我一次机会，把差评和投诉撤销了吧】
温窈微笑。
“刚刚说谁癫婆呢？”
【我啊】
【我就是个癫统，日常爱发疯！】
这声音格外能屈能伸。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现在能回答我，为什么我上来就要攻略D级了吗？”
【o_O】
一说到这个，它好像又炸了。
【你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问题？你进来之前不看攻略协议吗？】
……
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各种乱七八糟的火星文吗？
这她还真没看。
只顾着激动了，哪有心思看。
温窈脸色莫测，不自然地咳了咳：“所以……”
【(?.?)】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匹配机制将按照公平公正原则】
【不可更改，抗议无效！】
“sorry.”
【撤销差评！】
“Yes Sir！”
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霸王条款，客服也没办法。
温窈很快把投诉和差评撤销删除了，微笑道，“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为什么江岫白的好感度，突然变成正的了？而且我还没有听到播报。”
【主系统是不会出错的】
【也许是你做了什么，让他很有好感吧】
【播报是实时的，睡着或昏迷情况下的确有可能会错过】
“他之前整整差了40多好感度，怎么可能一天就变成正数？”
【没什么不可能的，温窈小朋友】
自称金牌的客服声音格外认真。
它性格貌似很暴躁，可对待正事却公私分明。
【取得小说人物的好感很容易，也很难】
【我带过很多新人和大佬，有些攻略者为达任务不择手段，靠身体来取悦攻略目标；有些攻略者认定捷径，在商城内购买各种道具，却从没有想过提升自身】
【他们的确升级得很快，但这种手段只能在低端局玩玩】
温窈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说的大佬，是SSS级的攻略者？”
此话一出，声音沉默了。
片刻后，它仿佛回忆般轻声开口。
【我心中真正认可大佬，只有一位】
【她的名字，被铭刻在排名碑第一的位置，也是唯一一个攻略成功SSS级小说人物的攻略者，已经进行了三千多场攻略任务，从未有过败绩】
“好厉害。”
【没错，她是我心中最厉害的人，可惜……】
？
温窈安静地听着。
【可惜她是个疯子】
“疯子？”
【对】
【她是一个汲取新鲜感的疯子，永远在追求刺激和突破】
【这是一种很严重的情感障碍，她与任何人的感情都达不到同频和共鸣，一旦别人带给她的新鲜感开始下跌，她就会索然无味，整个人精神开始枯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攻略者任务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她可以肆意地扮演不同角色，接触各种新鲜陌生的人物】
【对别的攻略者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任务，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体验精彩人生】
说到这里，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可她再次挑战SSS级小说人物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什么意外？”
【她选择真正地成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想要看看自己会不会真正爱上一个人】
【她真的疯了，她什么都不在乎！她为了体会所谓情绪的波动连命都不要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主动提交任务失败，留在那个小说世界了！】
顿了顿，它又忍不住骂。
【大疯子！疯了】
【她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啊！我们并肩作战了那么多年！她走了我怎么办啊！】
【ε(┬┬﹏┬┬)3】
温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前面某处。
系统的声音如机器般一字一顿，却也拥有起伏的感情。
它带了哭腔，它在难过。
哭得磕磕巴巴，却因为真情实感的流露让人唏嘘。
“抱歉。”
她脸上带着微笑，仿佛感同身受般轻声道，“她应该跟你好好告个别。”
【对啊！】
【主系统直接解除了我们的绑定，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呜呜呜】
脑海中的声音又忍不住开始哭泣，止都止不住。
温窈安静地等待着它哭完。
她好像一瞬间变了，又好像没变。
如果声音可以分心观察她，定然会发现她身上好像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气质，或妩媚，或活泼，或恬静。
可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是死寂漠然。
好像世间万物，都无法落进她如同无底深渊般的眼眸中。
“她会不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为什么这样讲？】它抽泣着开口。
“死亡比起活着时的枯燥，实在太可怕了。”
“没有人知道死后还能不能有灵魂，有没有另一个世界，一想到要埋葬在黑暗孤寂的地下，永远见不到太阳，光想想都会发疯。”
“况且，这样精彩的攻略者人生，怎么会有人选择放弃森林，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你的意思是……我家大佬她可能是被逼无奈】
“谁知道呢，我可没有这么说。”
【呜呜呜呜——】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的任务昵称】
“她的任务昵称是什么？”
【麻辣兔脚】
“你也不知道她的模样吗？”
【我出厂没几千年，阅历很低的】
【只会分析数据，不能分析图像】
“那你还自称金牌？”
【那是当初和她在一起从无败绩，她把我的业绩带飞了！所以我的等级才能跟坐火箭一样，窜到最顶级的金牌】
温窈：……
敢情你就是个水货呗。
声音虽然水，但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许是触字生情，待这股伤心劲儿过去后，好受些了就继续开口。
【看你也不是有意投诉我的，我告诉你一个任务无往不胜的秘诀】
【也是那位大佬教给我的】
“什么秘诀？”
【你要用心】
“用心？”
【用心去琢磨人物背景，揣测人物心境】
【代入他，体会他，理解他】
【小说世界循规蹈矩，逻辑清晰，只要找到人物心灵的破绽，瞬间好感度加50也不是没可能】
温窈若有所思。
良久，她无声地轻笑。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没什么事你可以退下了】
【以后再脑子瓦特给我打差评，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我指定给你穿小鞋！】
温窈好脾气地点点头，微笑着问它。
“我以后还能和你打电话吗？”
【怎么？听我骂你不嫌烦了！】
“没有。”
她声音温柔耐心，“我觉得你很好。”
听着少女柔软的声音，客服声音诡异地沉默了。
【哦】
【有啥事call我就行】
“谢谢你呀。”
【……小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