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化四年五月,越廷参与了穆陵关战役,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李誓借题发挥,开启了越廷军改的序幕。另一边,针对周松格的追踪不了了之,只知道穆陵关战役前他曾现身于徐州,之后如电光一般湮灭于世间,再也没有与之相关的密报传来。贞明元年,李誓撤销了这项任务。
丰穗在这个安定且富贵的家庭中开始新的人生。早晨在撷辰殿外练武,下午和安芝一起在殿内学习经史子集,晚上在寝房里与安芝谈天嬉戏。辛苦的训练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姊妹俩渐渐积累了不错的文化素养和武艺。
由于生活条件的优渥和环境的高度封闭,丰穗淡忘了幼时遭受过的艰险,淡忘了亲生父母的音容笑貌,乃至淡去了身后的血色,安然度过了一个无梦的童年。在陈安芝的影响下,她养成了天真活泼的性格,出落为一个武德充沛、不知天高地厚的健壮少女。
丰穗有着出色的语言文字天赋,入廷仅三年就掌握了作文能力,文学功底甚至超过了陈安芝,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深色皮肤,廷内的将士给她起了个绰号:墨娘。
贞明三年,年满十岁的丰穗入戎事院作训台弓弩营进修。弓弩营多男丁,个个膀大腰圆,是进可砍杀、退可引弦的好手。丰穗作为女子,角力差了一大截,但在脚程、耐力等方面却高人一分,非常适合在南方丘陵地带打游击。
作训两年,丰穗习得了弓弩手的常规技战术。之后,她要开始学习天字的构想和应用,正式登记成为术兵。从普通人变为术兵,首先需要在体内刻入基础天字法式,接受刻符的仪式被称为“受印”。
一个夏日的午后,李誓领着陈安芝和丰穗来到朝宗殿。三人各自向祖宗牌位上了三炷香,李誓起身面对丰穗,陈安芝陪在一侧。“穗儿,你是我的女儿。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但是身份和职责在此,你也定要受此牵连。一旦刻入天字,成为术兵,你的命就不是自己能预料的了。做好准备了吗?”
丰穗紧张地点点头。
术家总论 开元三年撰
序
……
先祖传法,一曰术,一曰文,盖稳中作乱、乱中求稳之道也。执天字法者,先伐血以济气,后折气以补血,凡气血失衡,可睹怨念本相,可斩非人之物。然则百利皆有偿,气血尽取,其于脏腑也无害与?其为命数者也无祸与?所以术兵者,牺牲而已矣。夫惟杀一人而利万人,是天之道,非人之道也。
……
“穗儿,别紧张。”他边说边启封天字模板。模板由三层竹板构成,只有夹在中间的那一层上刻有从一块基础法式石版上拓下的天字,而石版来自无史料记载的远古时代,被崇元殿严密保管;上下两层是封锁板,刻有聚热法式,一旦被破坏,将连带中板一齐燃烧。起初,所有石版均存于夏廷,随着华夏族领地的扩大,除西南廷外的其他五廷陆续建立,夏廷便将石版交割出去,以便他们自行招兵作训。
主师托着竹片粘合成的模板,示意噤声。丰穗垂首合眼。意识凝聚而成的青白色炫光从李誓两手掌心射出,将刻着气家基础天字的竹板层层包裹,使其悬浮于半空。当竹板所承载的奇异能量达到饱和时,自其前端正中流出一道有许多不等间隔的金色光瀑,缓缓流入丰穗的百会穴。
“可有看到什么?”
“好多不认识的字,有几个依稀在哪里见过。”丰穗依然闭着眼,“阿大,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呀?”
这个问题把李誓难住了,因为他当年受印时也这样问过周松格。他的义父只说了一个“不知道”。即便在术兵之源夏廷,也没收录有关天字具体含义的典籍。几千年下来,所有术兵都传承天字的用法,但是没有人知道天字的意思及其诱导神秘力量的原理。
“祖宗传下来的,有用就行,管它什么意思”,前主师如是说。
看父亲半天不说话,丰穗没有追问,而是偷眯着眼望向他那张消瘦的脸,总觉得这个男人比四年前老了许多。这四年,丰穗总是在人际交往中保有无条件的间隔,未有一刻真正融入顷苍山这个大组织,仿佛除了义父母和阿姊,其余悉皆外人。
仪式顺利结束,竹板化成了碎片。丰穗的天字适应性良好,没有出现眩晕、呕吐、食欲不振及惊厥等不良反应。受印之后,术兵只需反复回忆其字形、序列便能在体内催生出一种无源之力。此力俗称法力,又称仙气、神通、天流、念明,唐宪宗后称意识或意识力,科学体系传入后称为意识能。人脑对字符的回忆准确度越高,词条所发挥的效能就越强。
术兵受印时刻入的是基础法式群,由源法式、流法式和誊抄法式构成。
源法式是术兵的根基,用于在体内凭空生成意识力,直接影响一个人的意识力掌控度。
流法式能将不定向的意识力变为定向,可由载体随意调动,副作用是极大影响载体的生理和心理状态。武侯认为,流法式是造成中低等级术兵短命的主要原因。
誊抄法式使载体能够利用视觉和想象,主动学习新法式,无须使用模板刻入。
而在基础法式群之后,不知名的上古术家先贤们设计了多套综合法式。在战场上,熟练掌握不同术法的士兵互相精诚配合,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与单一体系的队伍相比,消耗的资源种类也会少很多。至于先祖们如何无中生有地创造出许多作战术法系统,今人无从知晓。
成为术兵之后,丰穗常常跟着安芝出侦察任务,名义上是积累战场经验,实则大多数时间在军中观摩学习。
在顷苍山周边的近卫营,丰穗遇到了许多同龄人,最小的只有十三岁。他们全是顷苍山公侯、官员的儿女,尚未成年便开始参与军事。寿命的限制使得越廷的一切都更迭得如此之快,包括历代有志主师因人亡而止息的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