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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玄幻 > 天字律仪 > 第15章 孰与同志

丰穗的意识在初元池的草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指南车替她控制着神经信号传导的速率,外面过去了一夜。脱离之后,天亮了,屋外一片灰暗。凌晨时分,北风的先头部队已经扫过了秦岭,留下满天斑驳的积云。她看了一眼刻漏,是巳正三刻了。起得有点晚,便赶紧抱了三本书和十来本折子,来到水榭,临槛而坐。风还在吹,撩拨着窗棂的虬曲的银杏枝已经秃了,零星黄叶混着松针无所依凭地漂荡在水中,随波起伏,只有一片不知什么原因留在了砚台上。不远处的长廊上,几个仆人在打扫落叶。

丰穗拿起那张叶片,沿着凹凸有致的条纹撕开,做成棕榈叶的样子。昨晚,她结识了一个名叫柳泓的年轻官员,与他漫无目的地闲聊。因为陷于过度兴奋,而比较投机,他的拘谨和慌乱令人难忍调戏他的欲望。这还基于蔡姨在席前的介绍,否则她只会在柳泓说出“鲁难未已”之后倍感嫌恶,然后快步离开。

“还是执政者说话好使啊!”丰穗一面想着昨晚张平交代的事情,一面研墨。有了风洗室记忆库,她可以一人之力清晰地书写天字律仪。经昨晚与柳泓和张平的交谈,她决定做一项大工程,把自己知道的法式全部写下来,公布出去,好在将来有机会推卸工作和责任。她在凌晨时分写完了一些,打算趁早续写剩下的部分。

她拿起第一本折子,开头标题是“球面激发”,下面继着小字“振风上”。球面激发将振风的法力膜扩张到了体外,形成一个大小可变的球面,避免使用时衣服受损。丰穗将其视为高级的振风法,称为“振风上”;与之相对的常用振风法(表面暴涨)则是“振风下”。“你明知道初元池里的法式名称,为什么不把直接把你知道的法式全都传给我呢?”

“这似乎与我的底层逻辑相关,存在某些无法访问的进程改变了我识别法式的方式,就像你们人类嗅出各种香味的过程类似。你们可以辨别成千上万种的味道,却无法用语言文字来准确描述它们。”

丰穗听得头大,但好歹能理解:“好吧,以前的监士用过我所知的那些法式吗?”

“或许用过,要看负雒之野是否给他们配备了意识外件。”

“什么东西?”

“像我这样的战术辅助装置就是意识外件的一种,被负雒之野的一位高卢女子戏称为‘梦的雄鮟鱇’。”

丰穗烦了,不再问下去,问了也听不懂。不可能要求指南车说人话,它说不来。指南车知道很多有趣的知识,但对于真正关键的信息,总是一问三不知,甚至答非所问。

她从房县回夏廷的路上就想过将源法式写下来,送给武侯廷,但被指南车制止了。后来,她又在南山宫送来的书信中“意外”觅得一个熟悉的署名。

周松格遥寄丰穗吾儿。

前属顾侯替致书,以卑下者称,是以汝初受玉册,叶生灵之数,合星辰之运,宜辨明职端心之要,急出弭凶为务。及见此书,则阳目已为汝之所囚,料敌之生时尚不知也,故缓则缓,懈则懈,无使为执念所困而与阳目同病也,而吾亦复父祖之尊如故。

吾知之,汝存仁心,怀烝民,嫉侵暴,欲倾覆六廷,广开法门,传之四海,授之众生,使天下之人皆得自保之法,天下之君臣皆为术家之君臣。以是罔两无可遁形,妖孽不复滋生,居无曳屣奔走之疲,寝无遭难就死之患。

然源、流、誊抄三法,耗精元以成天流,损寿折命之渐也。又载于孤版,世代就次转拓,磨损犹多,远非全貌,为害更甚。握刃以搏,用之弥频,衰之愈迫,杀身化法之理,此之谓也。是故氏族密施造骨祝,大费者或晶玉或血肉,所以养身,求得长年。人性有其畏,而人欲实无尽也。如不得此祝,则夙夜之间卧尸盈城;如皆得此祝,惟念寿数,一旦罔两灭尽,婴孩为肉供,老弱为血食,比邻而屠,同室而诛,共枕而戕,无民不侵民,无民不虐民。术法大行之日,吾可居高而临下,观民之受恩于汝者熙攘而至,竞饮汝之血髓以求永年也,不亦增笑乎?

长兴元年八月甲子。

丰穗当时读完信,抱怨了很久,说周松格和负雒之野独具神力却高高在上,观人如蝼蚁之挣扎以取乐,骂他是自视清高、有能无德的小人。但到头来,她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术法若为大多数人掌握,则必成为杀人的利器,绝无禁止的可能。另外,这封信也叙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使用完整的基础法式不会折寿;氏族突破廷师级的密法名为“造骨祝”。

“它改编自死地将军祝,原为奉献生命、拯救战友的术法。周松格先生在此条目下记录:死地将军祝乃平阳君自尽所用之技法,丰穗万不可学也。”指南车后来是这样介绍的。

她就一遍一遍翻看写满怪异文字的折子,却不拿起新折子落笔。昨日过于狂躁的她,今天却突然变得萎靡不振;刚刚还在斟酌要先写什么、后写什么,恍然便失去了兴致,什么都不想做。

风渐渐大了起来,还下起了雨。沉重的雨珠用力敲打着墙壁,倾斜着泼洒进水榭里,像是冲着人来的。外面扫地的仆人慌慌张张地背起装满落叶的竹篓回屋避雨了,离开时还不忘叫上丰穗。

丰穗不走。她让稼奴把书和折子盖上,起身走到能避雨的地方,靠墙坐下。“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眨眼就到了未时,北边可以看见蓝天,南边仍是乌云重重。丰穗头枕着窗框,欣赏最后的秋景。松柏常青,草苔枯黄,飞瀑干涸,空旷的上霓宫一季有一季的凄冷。虽说这样的日子望不出头,但平平淡淡的,好像还不错。不干活,不算计,有人出钱养着,有人低头拜见,过得比皇帝还舒服。三个月前的焦虑和困苦已然抛之脑后。她盯着窗下拍打石柱的小浪花出神,发现仆人回来接着扫地了,思考了许久,命她们将笔砚撤去了。

人一旦太闲,就会在过往的事迹中寻找有趣的经历,聊以慰藉疲乏的心灵。于是丰穗的心思又跑到了柳泓身上。不管怎么说,那只有点傻气的小鱼已经游进了她与张平结成的利益同盟的巨网中,逃不逃得脱,可不是他自己说的算了。

“君侯!”管事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柳氏公子柳泓求见。”

“来了几个人?”丰穗头也不回地说。

“夏族柳氏兄妹二人。”

“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唯。”

柳泓的造访时间出乎丰穗的预料。冷空气刚刚过境,积聚在北坡的大量云团泄洪般排入南坡,连通上霓宫和南山宫的山路又冷又湿又暗,行走其中难免遭遇不测。

不知道柳泓是从哪边过来的。在他走进水榭,拱手见礼之前,丰穗依然靠着窗户发呆,她官衔从一品,没有起身还礼的必要,也没有兴致。随他同来的是妹妹柳淅,一个肉嘟嘟的小姑娘,她捧上一份见面礼,是一支剑。剑鞘和剑柄由某种硬木制成,黄铜丝嵌出龙纹,柄头是一块玉,花纹钢打造剑身,看上去十分昂贵,多半是柳泓让手下工匠制作的。

小姑娘初来乍到,满眼新奇,但在看到那个白发披肩的灰眼女人时,吓得不敢靠近一步,再忘了行礼。她战战兢兢地拉着长兄的衣服,在女人的对面坐下。

既然给予了柳泓通行上霓宫的便利,丰穗自然而然要尽地主之谊。但她对于柳泓的殷勤不太上心,倒不是不欢迎,而是心里有点对不起人家。

“有酒吗?”丰穗问管事。

“还剩几坛醪酒。”

“盛三壶来,和一碗糖水。”丰穗命令道,转而看向柳泓,“我这里的茶叶品质太差,只能用酒招待了。她叫什么名字?”

“啊,多谢君侯。她叫柳淅,淅沥的淅。”柳泓谦恭而落落大方的态度,使他看起来与昨晚相比判若两人。他真的一夜未眠,为今日的造访筹备了许久,也把自己的心情压制得恰到好处。“小淅,抬头让君侯看看你。”

丰穗尽可能做出温婉亲和的表情来拉近她与柳家小妹的关系。柳淅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躲进长兄怀里。柳泓也实在没有办法,便抚摸着妹妹的头,向上君赔笑。

管事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多带了一盘枣糕、一碟牛肉脯。这是上霓宫仆人的每月特供,管事拿出了自己的那一份,但小女孩并无食欲,闻了闻味道便轻轻推开,可能早已吃腻了。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更好的东西了。”丰穗有点自责。“请吧,你随意一点,边吃东西边说话。”她亲自示范了一遍。

柳泓受宠若惊,也拿起筷子:“君侯莫作是说。小妹受溺爱惯了,等卑职回去再教育教育。”

“不必这样。天冷了,令尊令堂身体好吗?”

“挺好的,多谢君侯,卑职定将您的关怀转达。”柳泓知道时间紧迫,直接切入主题,“昨夜恳谈,令卑职感触良多,今日贸然上宫,是为稼奴之事。”

丰穗很欣赏他的风度。因是夏廷氏族而接受过良好的礼仪训练,又因出身寒门而不骄不躁、举止有礼有节。她虽然想要跟柳泓以及其他夏廷中下层官吏和士兵建立平等的朋友关系,但她自己也清楚,力量的而不是地位的差距的悬殊,使得任何熟知监士这一超越常理存在的人在面对她的时候都不得不多一分敬畏;即使心存不轨,也不敢明目张胆。“如果你能看出一些端倪就好了。”丰穗一边说,一边让指南车接管稼奴。

稼奴从主人的袖子里淌出来,流到席外,重新聚集成球,滚到柳泓脚边。他初遇如此近似水银的纯洁的液体金属,看到周围的物体和自己的脸无比清晰地、扭曲地倒映在它的表面,仿佛那里有另一个世界。接着,他就看到了这个金属球是怎样化成人形,怎样变作上霓宫和南山宫沙盘,怎样伸出蛇形的触须悬挂在梁上。更让他吃惊的是,监士公只是看着稼奴,双手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法力传输。

最后当然是飞行演示。稼奴自己滚到池边变成飞行器,头朝上,垂直起飞。这得益于两套初元池遗留法式:《区域界定》和《方向标定》。丰穗根据它们的效果,再命名为“部件法”和“指向法”。顾名思义,前者可作为主要法式的前缀,用于框定主要法式在一件法器上的生效区域,比如让振风或蓄薪只在一张符箓的上半部分生效;后者可作为主要法式的后缀,用于标定主要法式生效的方向,比如让在蓄薪符烧毁之前让火焰集中向某一方向喷射。这两套法式比极长的球面激发还长五倍,只有天才的脑子才能处理得过来,因此它们毫无疑问只能用在法器上。

丰穗和指南车在填埋场设计了一套高精细度的模板,对飞行器外形进行了大幅度调整,尤其是在增加两条进气道和两个喷口,喷口底部是钱币大小的锥体。指南车将部件法、振风下结合,附着在这个锥体上,向后端集中供应法力,它便能持续推动空气,直到停止供能,法式自行解除。关于转向问题,以往是通过分别调控两翼的法力释放量来实现的,而丰穗想在前端加上四个不同向的小喷口。所幸指南车的数据库保存着矢量喷口原理和与之相适应的飞控程序,将其写入稼奴的自主协调系统,便实现了空中转向。自此,稼奴的常态飞行速度达到了三分之一空气音速,振风的间歇轰鸣则有望成为压垮敌人信心的精神武器。同时,他们将指向法和摸象法结合,附着在中轴前端,定向收集返回信号,排除了大量无关信息,提高了情报整合效率。

“那是大雁吗?”柳淅兴致盎然地扒着窗户,遥望着迅速变小的稼奴。柳泓跑到室外,吃惊地凝望着远处的“铁鹰”,不敢眨眼,生怕跟丢了它。管事则心态平和,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每天都能见到比这更离谱的景象。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柳泓对自己的学识产生了怀疑:“长效法器在发挥作用时需要使用者源源不断地提供法力,那么您……”

“它确实不是你我熟知的法器,他可以保存法力,又有自带的流法式。”

“那么法式刻在了那里呢,它都熔化了。”

“它自己说,它的法式刻在了,我看看……”丰穗进入记忆库仔细翻了翻,外面只过去了一眨眼的时间,“刻在了每个原子核的任意一个质子上。”她把稼奴的话机械地诵读了一遍,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卑职从未见过,这是真正可当百万军的恐怖兵器。”柳泓轻轻摇头,半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在云层中上下翻飞的黑点,思索着在糯米圆子和人质之间的关系。

“我也不指望你能看懂它,就连越廷文长老都摸不透它的本质。”丰穗短暂停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便慌忙转移话题,“我汇总了一些法式,可能有你没听说过的,拿回去做成法器。你先看看吧。”她敲了敲桌角的那叠折子。

人的记忆里的法式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模糊掉(可能是誊抄法的副作用)。现存的法式文本都是古代流传下来、今人照抄的,从未有术兵默写出完全正确的法式。柳泓将信将疑地捻起最上面一本,心存恭敬,只用每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触碰它。翻开,映入眼帘四个大字:重心压缩,圈了个红圈,下面续上三个小字:内爆法。

“卑职闻所未闻……”柳泓看着一列列清晰无比的天字,感动至极。

“有些法式极具破坏力,我用朱笔标过了。记得先刻上断水法,延迟生效,使用时周围十丈之内不能有人。”丰穗告诫他。她第一次使用内爆法的时候太着急,把整只右手炸没了。当时正好是深夜,一片漆黑,只有她的新右手以及水里的镜像熠熠生辉,现在想来仍忍俊不禁。

稼奴离开的这段时间,丰穗听柳泓详细介绍了锁心房的历史和工艺细节,着重谈到了在不断改进中日益庞大的水冷装置。当得知锁心房本身只是一台超大号的变光炉时,丰穗大失所望。柳泓只好又谈谈最近在夏廷世家子弟中流行的言论,也就是他昨晚喊出“鲁难未已”的起因。

“……据传是内部成员的口号。一方面是您的到来让他们对越廷改制产生了兴趣;另一方面,几十年前的黄巢起义几乎杀尽了中国民间世家,让他们认为天下大势即是如此。目前,长老、将军那些人现在还不拿他们当回事,但就此发展下去,恐怕局势远非他们所能抑制。同侪都在议论改制,有些人提出来的措施比越廷还彻底。我向来不跟随潮流,但此事影响广泛,因而听到了一些内情。”

“长辈们并非懒得打压,而是有人希望他们不被打压。”丰穗心里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需要一点时间来完善,但她现在懒得思考任何事情。“你说过你不涉政事,可又为何用那句话来吸引我的注意呢?”

柳泓支吾了半天,说:“故作高深罢了,惟恐您将我视作因一时兴起而无故犯上的庸俗之人……”

话到一半,他们听见了来自头顶的轰鸣,一齐看向窗外。稼奴飞回来了,盘旋三周降低高度,在上霓池上迫降,画出一道迅速向两侧推开的极长的尾迹。

柳淅兴奋地大叫着,咚咚咚跑到水池边,没见着稼奴,又咚咚咚跑回来,撞进柳泓怀里,嘿嘿嘿傻笑。

稼奴在水里重新与指南车建立了通信。丰穗看到稼奴呈递给指南车、再由指南车放映在风洗室的影像,简单描述了一遍:“在南山宫上空逗留了很久,看到你的主师在鸿禧殿前踱步。呵,居然被他发现了。”

“您可以与它通感!到那边可有五六里地!”柳泓难掩兴奋,以为丰穗可以随时与稼奴同步感知。他想象着自己飞在天上,看到人们在地上像蚂蚁一样移动,房屋田亩像渔网一样平铺在山河之间。“它从哪里来?是谁做成的?”

丰穗不打算纠正他的误解。她摇摇头,再深入的内容被指南车列为了禁止知识。“你知道负雒之野吗?”

柳泓觉得这个地名非常耳熟。“卑职在经卷司的一本古籍上见过,书名忘了,是一本术家传说汇编。里面说,黄帝之子青阳君率领十名神通广大的部众驯服了神兽混沌,然后进入它的身体,在它的背部模仿雒邑修建了一座城。此城倒悬,故称负雒;混沌体内山川俱全,包罗万象,故名野。啊?咳!不知是否跟您说的一样。”他被好动的妹妹照着胸口拍了一巴掌。

柳淅比她兄长更快地放松下来了,从她无所顾忌地在兄长的身上爬来爬去的得意样子就能看出来。

“稼奴来自负雒之野。你若是相信这句话,那么你我二人对它的理解就一样多了。”丰穗轻叹一声,听起来像无来由的嘲讽,“我们对术法尚一无所知。创造了天字和监士的负雒之野似乎不希望我们将意识的力量发挥到极致。”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稼奴,“身怀最强大的力量,任由世人遭天外来客的蹂躏,观赏尘世的苦难,彼人常以此为乐。”

“您……说什么?”柳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而指南车以为那句话是对它说的,于是借稼奴的发声系统解释道:“这是负雒之野第三十六届全体代表大会四次会议根据故有的三十五次观测结果做出的决定,即禁止先进知识和技术在无法反制其效能的落后社会中得到大规模推广,否则人类社会组织架构没有机会在新石器时代之后的较短一段时间内完成信息化改造。”

“它又在说什么?”柳泓问。

丰穗摇摇头:“它大概是说,负雒之野不亲自诛灭妖魔,是因为有难言之隐。”

柳泓搔着头皮,嘴唇发抖。

“我迟早会找到他们,问个清楚。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没理由怀疑一滩比你更能故作高深的……水银,还有你的主师。”丰穗斜视着高她一头的稼奴,实则质疑指南车。

“你可以相信我们,负雒之野定期为监士填充定量的法力。”指南车补充说明,“仅少数人可以承受那个级别的法力装填。而在这之中,又仅有少数人自愿践行道德规范。明懿天资卓越,品格优良,为勘正官们所青睐。”它好像有点自豪。

柳泓敏锐地察觉到:监士可以被看作是负雒之野的下级军官,而稼奴名义上是负雒之野赐予监士的武器,实际上承担着监军的任务。他一转眼跟变了个人似的,脑中一团乱麻,双手撑在书案上,忘却了仪态和言辞。他有太多的不甘要排解,但不知从何做起;有太多的疑惑要解答,但不知从何问起。

丰穗其实知道柳泓的悲哀,是一位天才恍惚间的自惭形秽,自以为无人匹敌的才智和劳心劳神的努力在传说力量的眼里或许是一种沐猴而冠的意象。她上次看到这副忧郁无奈的表情还是在蒋澜的脸上。她只静坐着,俯视半边深灰半边蓝的水面,那仿佛是她的无瑕无光的眼睛的映照。

柳泓也沉默着,无意识地注视着丰穗。他素来不敢看人对视,除非他潜意识里认为那不是人的眼睛。他渐渐从无边困惑中抽离出来,心思又被爱意夺走,仍然望着监士公,饶有几分沉醉。

柳淅觉察出了几分古怪的味道,安静地趴在地上,不再玩闹。管事倚柱而立,远远看着,稍稍看出了柳泓的小心思,掩面暗笑起来。她以前在陈炳家中工作时,与张博服的遗孀有过交情,对监士和普通人之间的感情有着独到的见解。

阳光明媚,北风猎猎,丰穗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早晨,有所感怀,便提议出去走走。

上霓宫风景确实不错,可惜无霜期太短,每年只有三个半月的时间能见到缤纷的野花开放。一边是冷寂的雕梁画栋,一边是凄凉的清池墨石,指南车认为丰穗有必要换个环境生活,那将有助于治愈她的精神疾病。

四人走在宫苑西北林中的小路上,两个年轻人在前,稼奴变成人形,紧随其后,管事在后面照看东奔西跑的柳淅。东侧的一小片空地是丰穗习射之地。前面有一座桥,瀑布潭中的清水流经林中,汇入上霓池,八月以来,水势渐竭,这里只剩潮湿的落叶和土壤。

“雨渊,你知道氏族的秘法吗?”趁着柳淅跑远,丰穗问道。

“是突破廷师级的术法吗?功绩至高入选兼修院者可以得到长老的传授。我还没那个资格。”

“那你知道死地将军祝吗?”

“未曾听闻。”柳泓心不在焉,他需要一点时间重塑崩塌的世界观,虽然他原本的世界观并不牢靠。

“昨晚张叔把你赶走之后,我们聊到了后半夜。我说了很多,因为我需要他的帮助。”丰穗若有所思,“看他那神情,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柳泓默不作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丰穗用手盖住胸口,嘴角不受控制地抖动,她的情绪发生了不能自我调节的变化,一时有很多话想说:“一个陌生人,把她自己所知道的知识一股脑地说给你听,你不觉得可疑吗?你获准通行上霓宫,知晓术法和负雒之野的真相,都是你的大恩人的请求。至于法式摹本,算是我个人的意愿。原本还在考虑找个合适的理由送给你,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

“主君要我做什么呢?”

丰穗喘了一口气,像是在笑,颇具邪性:“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等你见识到了真正的‘庆父’,自然也就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柳泓感触良多。“君侯,您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在一块木榻似的岩石前停下。丰穗坐了上去,留出位置给柳泓。柳泓不敢同坐,丰穗也不强求。柳淅倒是无所顾忌地坐了上去,她已经不害怕白发大姊的诡异的冷酷了。

丰穗摸着柳淅的头,对柳泓说:“我呀……你既然说我与常人无异,那我还能有什么目的呢?无非是看好你的才能,期待你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匠,为术家尽一份心、出一份力罢了。”

柳泓听出了她的犹豫,并为之感到庆幸。监士公故意表现得有所隐瞒,意在告诉他,自己暂未将他视为交心之友。如果早早求爱,只怕今后她再也不愿与他见面。他那榆木脑袋终于反应过来,监士为什么要让柳淅同来——避嫌。

“君侯,时候不早了。”柳泓看着夕阳,身上泛起丝丝寒意。

丰穗不挽留。她指了指西南边:“那边山上落雪了,天冷,记得多穿衣服。”她这句话像是对柳淅说的。

“往年十月中旬才下雪,看来今年特别冷啊!”

柳泓带走了法式摹本,一行人在涂抹了红霞的围墙边道别。柳淅依依不舍,她喜欢上了这里的山水、美丽的监士公和和蔼可亲的管事大娘。

“柳家的儿子可真有意思。”望着车辇消失在山路的那头,管事将门关上,跟着丰穗往厅堂走去,“这年头,谦恭的孩子不多了。”

“是么?”

“咱不晓得越廷何种状况,夏、秦、东海三廷的贵公子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货色。”

“这三家比较富裕嘛。越廷可太穷了,上三殿合起来还没上霓宫大,五百多人挤在一座山上。”丰穗没说主要原因,那就是北四廷汇聚了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有教养的和无教养的相处太久,再加上唐僖宗后天下离心、武夫当道,北方术家难免养出一代品级较高而气焰嚣张的子孙。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柳泓所说,仅因为来自外部的一丝扰动而大谈改制。

“不过,柳氏子胆子和胃口却不小。”管事面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呵,企图攀高枝的人多了去了,他是第一次付诸行动的。夏廷士子与民间、外廷几无接触,多心焦干渴之人,君侯可要好好应对啊!”

丰穗闻言,耳根一热。若在以前,她的脸色会变得黑里透红。“大娘,有些话不能乱说,人家是来求教的。”

“咱有个女儿,前年嫁给了近卫北营的一个小伙子。”管事幸福地笑了好像没听见丰穗的话,“嫁了个好人家,我和老头子也省心不少。”

“真好。”丰穗感叹不已,她想起了陈安芝。

一阵寒风刮过,携来一片银杏叶擦过丰穗的鼻尖。她摸摸鼻子,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终于有事可做了,哪怕是挑衅氏族老不死们,给自己招惹麻烦,也比过去好得多。她和柳泓确有一些相似之处,一个专注武艺,一个专注兵械,却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份专注是为了什么,就这样专注下去,相信自己在前景渺茫的生活中尚且有事可做。可如今,一点点小小的交换使得二人陡然忙碌起来。正想着,她努着嘴,皱着眉,暗呼一声“糟了”——她忘了把张平委托的最重要的事跟柳泓交代了,看来只能亲自外出一趟。

工务台后院里,柳泓领着一帮工匠研究《振风上》。他照着折子上的文字,用錾刀将一块陶片做成符箓,再附上断水法,放进赤光炉中填充法力,丢进蓄水池里。等候片刻,短暂而沉闷的爆破声响起,一股射流窜上高空,如飞龙在天。虽然过程极快,但柳泓大致看明白了:沉底的陶片表面发出白光,向水体伸出许多笔直等长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扩散、缝合成一个半球膜;构成球膜的法力突然向外爆发,形成了一个内部包裹着水的空泡;空泡向心压缩,形成射流。

工匠们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鼓掌叫好。柳泓没料到完整无缺的法式竟有此等威能,凭记忆刻写的符箓的力量不及其四成。

“符箓营可以取缔了。”柳泓望着只剩一半水的池子,不禁想要试试一些旧法式,“含沙法可以压制黑气的扩散。如果是完整的含沙符,能将黑气完全遮蔽吗?”然而,《含沙法》原本已经失传了,如今留存经卷司的仅是后人凭记忆默写校对的残本。

就在这时,工务台正门外响起了嘈杂的喊叫声,干扰了柳泓的思考。上霓宫管事大娘说的没错,夏廷之中对监士公怀有感情的人不在少数,也不限男子,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的年纪比丰穗要小。他们在端午大典上初见上君的高傲和风采,不禁心生仰慕。而且,为孤身一人的监士公挑选或推荐配偶本就是过去三千年的惯例,甚至曾有三名女子为争夺张博服的垂青而暴发流血冲突,鲜有人认为追求上君是某种大逆不道之事。但一些人畏惧她,不敢靠近;其他人迫于家长的政治要求,不能拜访,只能让倾心流于臆想。

柳泓往谒上霓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南山宫衙门和山下的军城。这天,一群服饰整洁华丽的贵公子——柳泓的略有交情的狐朋狗友——堵住了工务台大门,不顾卫兵的阻拦,说什么也要柳泓交代清楚;而又有一小撮同样出身的女子去到了上霓宫,请求拜见。

“他娘的!耿家的儿子真给他老爷丢脸!”工务令从账房里走出来,抱怨了一声。门外叫得最响的是作训台耿都尉的次子,跟柳泓打小玩在一起。

柳泓看了上司一眼,摇头叹气。从上霓宫回来后,他对监士公的感情没有以往那样热烈了。他自知无力撼动她那坚如铸铁的心墙,而且她的举止有时过分怪异,总令他有所忌惮。

忍了好半天,工务令受不了了,打算让卫兵把这些闹事的人抓起来,送到各自父亲那里。

就在这时,吵闹声霎时停歇了,一名卫兵推门而入,说主师来了。工务令和柳泓连忙整理衣冠,去到前厅,准备迎接,但等候良久,仍不见张平人影。

原来是因为张平和丰穗前后脚赶到了工务台。前者给堵门的小子们训话,被后者听了个分明;而后者本就是偷偷溜出来的,不想撞上了委托人。这就十分尴尬了。

“穗儿,你怎么来了?闺房呆不下去了?”张平打着哈哈。

“过来看看他做出了什么新玩意。”她把自己听到的东西藏在心里,就当一无所知。今天上霓宫的访客意外增多,待客一上午,来的都是十几岁的女子,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使她不得不趁着午间空闲,驾马从后门逃离。她已经对夏廷这帮无拘无束的纨绔子弟了解了大概。她自认为平庸,不愿再牵连自己所爱之人,便宁愿放弃一切情欲。

“你竟上心了。”张平赞赏道,然后回头看着下属的儿子们,“立刻回家,没有下次!”

“夏廷的风气,还真是古朴啊……您应该给他们安排工作。”丰穗背着手,目送灰溜溜逃走的人,委婉地说。

“古朴吗?倒不如说是古今一理。”张平往无关紧要的方向去扯,“你知道前天宴会结束后,舞女和歌女都去哪里了吗?”

丰穗刚摇了摇头,却又突然间想通了什么,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张平继续说:“倘若夏廷设宴无女官、女眷在场,他们会寻觅长相、声音可人的舞女,就地起势。民间权贵的夜宴多是如此。”

“长见识了。”丰穗不想知道更多,便手心朝上前后摇晃三下,暗示张平往前走。

柳泓隐约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说:“你若没有急事,那就让我先来吧。”然后是一个同样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无妨。”紧接着,他看着主师和上君并肩走了进来,浑身一哆嗦,低头憋了一口气,才镇定地上前行礼。

张平让卫兵关闭大门,再把工务令打发走,独留下柳泓。三人站在天井边沿,围成一个三角形。“这就很巧了。本来计划抽出时间分别去找你们。”他的目光扫过二人的头顶,落在丰穗身上,“没想到你也来了,节省了我……”

丰穗的精神状态难得不错,插了句嘴:“亥时入定,巳时觉醒,午前昏昏沉沉,午后才开始办事。这也是夏廷的风俗。”说完还对着柳泓点头。

张平咂了咂嘴,权当默认,直接切入正题:“小柳啊,我也不耽误你忙活,就……看你入职以来,好像从没出过外勤吧。正好,洛阳那边需要一个人来给商周术法遗存做鉴定,我找来找去,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你看看有没有时间。”

领导的任务发布得有点意外,柳泓犹豫不决。他翘起沾满尘土的手,用手腕挠着发痒的头皮。

丰穗干脆替他问道:“为什么不把东西运回来呢?”

“因为它不在我们手里。”

“你们围剿复生教的时候,发现怪东西了?”

柳泓的疑问正在于此。近来,夏廷的热门时事便是严打复生教,很容易联想到。可是,主师何必这么着急呢?

张平惊叹于她的直觉:“还没收网呢,他们随时会毁掉那些遗存。将指台计划采取特别手段,让小柳潜入复生教总部,因而此行十分凶险。”

“所以需要我随行护驾?”丰穗赶快接了一句。

“哦?我还未提,堂堂监神上君竟然主动请缨了!”张平揶揄道。

“我没同意,我不去。”这种附加要求根本不值得推敲,丰穗表示拒绝听从,她的官职已经到顶了,做这种事总归吃力不讨好,“除非您想把洛阳城毁了。”

柳泓灵光一闪,意识到此乃天赐良机。“主上,卑职愿往。若是不能全身而退,还请主上代为照料家中老幼。”他装模作样地交代完家事,转头对丰穗恭敬拜道,“卑职倘死于非命,则君侯收回所托之法式全本,更嘱他人刊用。”

张平和丰穗不约而同地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柳泓不禁心里发虚,怀疑刚才的表演用力过猛了。

“这是……算激将呢,还是算撒娇呢?”张平问,也不知道在问谁。不过,柳泓接受了任务而且斗志昂扬,他到底是欣慰的。

丰穗不耐烦了,问张平:“夏廷没人了吗?连侍卫都要监士来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自己不是监士本人。

张平信心十足,他持有令丰穗垂涎欲滴的条件。他对柳泓说:“小柳,不论护卫你的人是谁,你都只管放心,他的水平必远远高于常人,保你无忧。不过,这一去,恐怕要个把月了,你爷娘肯定不放心,到时候你单独回来复命即可,侍卫的死活去留由我来负责。”

柳泓嗯嗯啊啊地应和。

“论武艺……您总不可能指派戎事院的将军吧。”丰穗来了兴趣。

“那可不一定。”

“万一殉职了,对士气影响很大吧。”

“六廷最擅长封锁消息。”

“他的家人怎么办呢?”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如果他被敌人围困后投降了……”

“复生教倾覆在即,谁敢投降?”

丰穗往后撤了半步:“那么,他搞砸了某些东西,无颜回廷复命,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您又当何如?”

张平难掩笑意:“呵,人各有志,我只好默认他已然殉职,安抚他的父母妻子,纪念他的成绩功勋了。”

“那倒也不错呢。”丰穗的提问戛然而止,张平的许诺并不是她想要的。

“你倒是启发我了。”张平又说,“如果我挑选的这位贴身护卫,本领高强,人人都知道他不会轻易战死,此人若是一去不回,我还真的不好交代。”

“是啊,他要是能顺手为你解决后顾之忧……”

“他应该怎么做呢?”

柳泓听着两人的对话,木然了,宛如有两只从天而降的大手按住了他两边的肩膀,却不掐死他,而是把他当作棋子,随意摆弄。

丰穗想了想,正经地说:“没有什么万全之策,除非一劳永逸地解决晶玉短缺问题。”然后看向柳泓。

张平也顺着丰穗的视线看过去:“锁心房是晶玉耗费的大头,两位昨日的商谈是否得出了改进方案?”

柳泓将昨日谈话的内容删减一番,总结给主师听。

“你觉得状况的起因是什么?”张平最后问。

“什么状况?”

“我忘了,对不起。”丰穗自知瞒不住,强先认了错,“雨渊,张叔托我转告你,锁心房里发生了事故,需要我与你一同停机检查。”

“发生什么事了?”柳泓问。

丰穗晃了晃脑袋,意思是她也不知道。

“有个神髓碎了。”张平无可奈何地说,“目前还不知道是哪一个。”

柳泓瞪大了眼,这明明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但两位高官却表现出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姿态。“神髓怎么可能破碎?”他不相信,却看向监士公,或许她和稼奴隐瞒了什么。

“你知道的,小柳。”张平说,“碎了就碎了,有的事不宜声张,否则对谁都不利……”

没等张叔说完,丰穗把稼奴放了出来。通过内部信道,丰穗让指南车控制稼奴,沿着房梁和柱子结成蛛网,将前厅和天井笼罩起来,警惕周围潜在的窃听者。“碎掉的应该是阳目神髓,反正只是赝品,无须在意。”她小声说,“真正的阳目在我身上。”

“你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点?”张平满腹困惑。而柳泓习惯了,他觉得监士公嘴里出来的都是合理的。

“你们听说过‘灵畿’吗?”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魂灵之灵,京畿之畿。我的脑中有三个灵畿,其中一个用于封存神髓。我交出的那个方块仅为外壳,如果仔细查看,你们会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你但凡早三个月讲明,我们根本不用大动干戈,还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晶玉。”张平说。

“锁心房是六廷氏族的命脉,我暂时不想得罪任何人。”

“君侯为什么这么说?”柳泓天真地问道。

“晶玉作为战利品,上缴各廷戎事院,氏族以什三制,取为己用,其余七成送到我们的锁心房。如果锁心房不在了,氏族就没有理由要求外营缴纳晶玉,密法便无从维持,所有廷师级以上的术兵会在半年内死去。”张平代为解答,接着,他对丰穗说,“穗儿,你若是早点告诉我你有这个……灵畿……唉!我知晓你的欲望,五廷氏族的覆灭对你、我乃至汉家天下百利而无一害。每一任监士都有独特的异能,希望你能更坦率些,好让我们这些愿意帮助你的人及时知道从何处入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们的行动一定会影响到越廷,文长老对我有恩,我不想害她。”

“仅此而已?”

“是的。”

“其他要求也能说出来。”

“没了。”

张平沉吟片刻:“专人保护,晶玉管够,令她安享晚年。”

“我不能为老人家做抉择,必须先见她一面,听取本人的意愿。”

“那可不行,神髓不明去向、监士潜逃江南,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我怎么能允许你去做呢?”张平兴奋地挑了挑眉。

“呃……人生在世,食水谷,没有不生病的。最近天冷了,您年纪也大,小心易感风寒。”

“我听说乾宣兄曾教会你使用法力疏通经脉。假如我这个当叔叔的病倒了,你是否能常常来南山宫为我诊疗呢?”

“那是自然,除了身病,心病也得及早治疗!”丰穗这句话是看着柳泓说的,示意她同意跟随柳泓去洛阳,以解决公衡叔的心病了。

张平击掌庆贺:“术家变革的大功臣,美人监士做护卫,你小子福分不浅啊!”

“啊?”柳泓不知不觉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还是试图理解两人的话语,仍处于麻木的状态。他又有问题要问丰穗,但再也问不出口了。她为了私利而允许他的接近,也必将为了私利而排斥他。他以为自己看透了人心,认为眼前的两人没有什么区别,两团由人性之暗构成的黑泥,可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吞噬一切多彩而美好的事物。他的爱意落空了,一想到要和她同往洛阳,忍不住心痛起来。

张平抬头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他还要去接待幽云廷使节,便与二人道别,先行离开了。

“你,上次外出,是什么时候?”丰穗临走前,问柳泓。

柳泓颤抖着眼睑:“十多年前,记不太清了。”他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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