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绝不会忘记当日做替嫁时的情形,随着一声丫鬟的惊叫掀开了林翎失踪的车帘,马车里的陪嫁丫鬟是昏迷着被人抱下车的,现在才知道,她本身也是个涉案者,昏迷的真伪都有待考究。围观人们的大惊失色不过是受到了前两起新娘案的影响,而将周围的气氛营造的异常诡沉。
想到此,坐在东厢房门阶上,帮着吴诚儒做事的慕清颜抬眼朝韩致远望去,也许是不经意,也许是韩致远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二人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做戏,你竟没发现——这就是慕清颜在拿眼睛说的话。
当时的韩致远确实都没有多看一眼那个陪嫁丫鬟,只是在跟萧致瑾抢石头,打趣萧家。
韩致远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我知道,那个陪嫁丫头后来一直昏迷未醒,说是惊吓过度。后来被你们送回了家去,还给他们家赔了不少银子。”
这也相当于堵住了这张嘴,无法询问当时马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装昏也会做成真的一样,就像王梅儿的失心疯,不是特别懂情的人很难分辨,就算有怀疑也不够。
慕清颜眨眨眼,浅浅一笑,低下头,继续捣药。她知道,韩致远这话是特意对她说的,何况她自己也是因人为手脚犯了不止一次的昏迷,不要把事情想得简单。
果然,王梅儿接下来的话更是证明这一点。
“是啊,那都是油籽的意思。把那个知情的丫头送走,就算吴夫子回来也赶不及追去查看真假,何况出了临安城,就会有人把她接走,就算官府或者韩公子派人追上去也找不到人,这又是一番耽搁,他说只要拖过几天就可以了。”
“呵……那个油籽,把老夫也算到了,那他有没有算到等把他小子逮到,老夫要把他那粒油籽榨了油?”吴诚儒起身将捣的差不多的药拿回房中。
“继续往下说吧。”韩致远道。
王梅儿接着道,“他让我继续在袖笼里藏上早就准备好的灌满血的猪尿脬,说是等大门外对面的青墙上显出鬼影的时候就扑上去,暗中把猪尿脬压破,挤出血来,弄成‘血手印青墙’的样子,完成临安城中散传的那几句话中的第三句。”
“血手印是你自己糊弄的,那鬼影是谁做的?”韩致远问。
“我不知道,鬼影出现的时候我也是真的被惊到了,只不过心里有数,没有旁人那般害怕。后来我被人带回家中,我以为戏就算演完了,可油籽说做的还不够真,非得要让我得了失心疯,这样才显得实一些,也会让林家更能博得同情。”
韩致远又追问,“林家后来失火,也是油籽安排放的?”
“不是不是!”林员外接过话,“那场火烧的莫名其妙,油籽都不知道,还问过我。我们也不知道翎儿的闺房怎么好端端的起了火?最后官府认定是因为房内燃烧的为慕景彦替嫁准备的做样子的长明红烛意外倾倒所至。”
韩致远轻轻嗤鼻一笑,“这个结案我也知道,你们信吗?”
他早就判断出纵火案与油籽等人关系不大,从泥塘里挖出的两具尸首与慕清颜的包袱证明此案与慕成安相关,跟现在侦破的案子是两条线。他询问林贤,也是为了从其口中逼问出所有藏匿在林家的隐秘之事。
“这……”林员外略作犹豫,“那场火烧起之后,有个家丁失踪了。只是……只是怕惹事,没有说实话,我只跟人说那家丁有事告假出了远门。”
果然,林家还藏着鬼!
韩致远问,“那个家丁是什么时候到林家做事的?”
“有十几年了,在钱塘县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林家,比翎儿身边的那个丫头还早,平日里木讷寡言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我也不敢相信他会纵火烧房子。”林员外回道。
“之后把关于此人的详细补录一份,还是先说油籽,之后他就把林翎送出了林家,你们都没敢阻拦?”
“我们不想让他带翎儿走!可他说要是被人发现了翎儿,所有做过的事就都白费了,真相一捅破,林家也就完了!我们跟他共乘同一条船,没有办法!”林员外摇着脑袋,两手捶打额头。
“所以,林翎是被你亲自送出林家的!”韩致远的手重重的搭在椅子扶手上,用力的压住了掌心。
油籽故意让林贤请临安知府衙门的人在林家以及出嫁的路上布防,将阵势做的极其严密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林翎依旧“失踪”看起来显得更加蹊跷,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何时何事,最难对付的都是内鬼的阴谋祸害,被油籽威胁的林贤夫妇就是林家最大的内鬼,纵使布防再紧密,又岂能拦得住主人家阳一套阴一套的自己去作死?
一个朝廷一个国家亦是如此,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被外贼买通的叛徒之流,从内而外的祸害,当真是防不胜防!
“致远。”久未出声的赵扩瞟了眼韩致远的手。
他理解韩致远缘何如此动怒,甚至忽略了手伤。
韩致远最恼火的就是身为父母的将自己的儿女推上死路,直至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王梅儿不住的啜泣,林贤被韩致远的一声沉喝吓的不敢吭声,耷拉着脑袋。
韩致远的手攥了攥又张开,从扶手上抬起,“听闻林翎出事后,你就赶往萧家,真正的林翎也就是被你亲自带上马车送离林家,然后在油籽告诉你的提前安排好的地方把林翎交给了接手人,当然,做这些事的时候你都会找理由将身边的人支开。我说的没错吧?”
林贤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道,“是。”
“哼!你们亲自将女儿推入豺狼的窝,这个时候又苦苦寻找,是不是晚了!怕是林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坑害的吧!”
“我们没办法,实在是……被逼的……”林贤还在为自己的行为狡辩。
“翎儿,娘对不起你!娘错了!”王梅儿自知大难临头,倒是多了几分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