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安……只有侄女……你就是……我……我看到你……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女儿……我……我不让人泄露……你的秘密……想要……保护你……以后行事……也好图个方便……女子不易啊……回去就……就吃了药……那是真的……世上没……几颗……千万不要丢掉……”
慕清颜轻轻的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应该相信陈秀娘的这番话，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个货郎知道她的女儿身却只字不提，李庆与杨风也都不知道的原因。
其实很简单，是这个满怀恨意的女人仅存的一点儿柔软，这柔软也可以说是来自她的叔父。
“孤身一人……男儿都难行……何况你……孩子……报仇之余要保护好……自己，你是慕成安……最挂念的……孩子……”
陈秀娘的指尖似有似乎的触碰到慕清颜衣衫，微微一颤，怅然摔落。合上眼睑，脸埋在慕清颜的怀中，稀松的几根枯黄的发像是连根拔起的干草，再无春风吹又生的希望。
慕清颜用衣袖帮陈秀娘缓缓地擦拭脸上的血。
再一次面对死亡，跟小刀子一样，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却同样让她心情不停地波澜起伏。
这是个可怜之人，从被推入河中的那一刻，这么多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活在的怎样的痛苦愤恨的煎熬之中。
当她做鬼妞时，无助之下那份孩子般的童真，一定是她内心深处所渴望的。
可她已经活在鬼狱当中，无可救赎。
“可怜之人亦为可恨。”
韩致远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道。
陈秀娘对慕清颜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到，却见多了深陷罪恶之中的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各种反应，多少也能感觉到这个可怜可悲又可恨的女人想要表达的情感。
但可怜不是能够穷凶极恶的理由，在办案人的眼里，只有对与错。
“殿下！韩公子！”
刑部侍郎策马飞驰，朝三桥这边追寻而来。
如此焦急难耐的行色，定然是又出了什么事。
韩致远回头，与侧旁的赵扩无声的对视一眼，加快脚步朝三桥走去。
三桥上也有百姓驻足围观，见韩致远与赵扩前后经过，纷纷避让。
韩致远踏桥过到对岸，为免惊动到周围百姓，将这位侍郎大人挡在了三桥的另一头，而随行守城军也在赵扩的示意下将桥上众人隔开。
见到刑部侍郎，韩致远迎上去，漫然轻松地笑问，“钱大人，又怎么了？瞧急得这满头大汗。”
“韩公子，你还有心情说笑！”侍郎大人抬袖拭了把汗，向韩致远身后的赵扩正身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钱大人，这是有何急事？”赵扩的语气可没韩致远那般轻松。
刑部侍郎钱大人压低声音，“宫里有旨传到刑部。”
“哦？”赵扩略有讶色，“父皇给刑部传了什么旨意，让钱大人如此急切又为难？”
“不敢。”钱大人拱手，“为难的不是下官一人，怕是整个刑部，以及……以及殿下与韩公子。”
“侍郎大人，不要再卖关子，有话直说。”韩致远道。
钱大人又拱了拱手，“御侍奉圣命携旨提审杨风。”
“圣上要提审杨风？”韩致远倒是奇怪，“什么时候？”
这事儿从知府衙门直接跳到刑部已经算是逾例，皇帝怎么也会从中提前插一手？
“就在公子离开偏堂不久。”钱大人道，“事出突然，可圣旨下达，虽感奇怪，但为臣者不可揣测上意，尚书大人当即便依旨安排，不想……不想没过多久，御侍气冲冲的出了牢房，说是杨风差点胁迫他，要了他的命，结果被他带的内侍给捅杀了！”
“杨风死了？”赵扩色变。
相比起御侍遭到了什么，赵扩与韩致远的注意全都放在杨风的死活上。
也正是因为要犯杨风的死，才迫使身为刑部侍郎的钱大人亲自赶来禀诉。
“是啊，就这么突然死了。”钱大人也无奈的很，“御侍现在是不停的自责，要进宫向圣上请罪，那个杀了人的内侍也甘愿领罪，只求不要连累其家人，说他是情急之下只顾着救人，一时失手。”
“这手失的可真是时候！当场到底怎么回事，刑部没人看到？”韩致远问。
这边刚逮住的陈秀娘一针刺死了自己，那边杨风被内侍失手给杀了？
他要真把杨风的死当成是意外，以为成天围着皇帝打转，眼睛比谁都好使，手脚比谁都灵活的人真能“失手”，犯下如此大错，就成了天下最大的傻子。
钱大人讲述当时的情形，“御侍持圣旨，说要代圣上问话，不相干人等退避，刑部大牢狱吏等人也全部退到大牢门口静候，事发之时，乙字号大牢按例黑幕遮掩，一开始听不到什么，后来突然听到御侍一声惊呼，还有杨风大叫，接着便是随行内侍急呼，待狱吏冲过去揭开遮掩的黑幕，杨风腹部中刀，不等急救便断了气，凶器握在内侍手中。御侍也是气喘的很，后来大发雷霆责怪刑部监管不力，尚书大人据理争辩，方驳的御侍哑口无言，自认过失。”
“殿下，你说御侍与随行内侍有没有胆子假传圣旨密谋行凶？”韩致远听完钱大人的话，侧头询问赵扩。
“假传圣旨，能欺瞒的了刑部？”赵扩双目直视皇城的方向。
“那圣旨……该不会假吧？”钱大人又拭了把汗。
哪个敢胆大包天到持假圣旨跑到刑部兴风作浪？何况进过宫的官员，几乎都见过圣上身边的这位贴心御侍张都知，即使张都知没有拿着圣旨，说的话差不多也能够代表了圣上的意思。
“圣旨不假，人不假，那还有什么是假的？”韩致远笑问。
“这……”钱大人答不上来。
或者说，没法回答。
“小王这就进宫去看看。”赵扩折身朝守城军招手牵马，把韩致远的笑甩在背后。
“走，去刑部瞧瞧。”
韩致远的目光从赵扩的背影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