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扩一马当先离开，守城军被他遣回当值原地，周虎的马背上托着陈秀娘的遗体，慕清颜便再次坐在了韩致远的身后。
刚回到刑部，便听人说，刑部尚书已经与御侍等人一起进宫面圣。
钱大人带韩致远等人来到乙字号牢房，天字的李庆已经被人收走，地字的杨风还留在原处，倒在一片污血当中。
“韩公子，周大人交代，要等韩公子来之后吩咐行事。”狱吏道。
杨风被人失手捅死，可他们的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查不清案子也没法向上面交代。
“嗯。”韩致远进了牢房，目光先扫了眼丢落在地上的几条铁链，然后查看现场。
从现场痕迹上看，确实像有人经过一番纠缠。杨风中的刀子正好插在腹部要害，大量出血，致使其身上，地上，还有铁链上到处都是血。
杨风的指甲也有残物，应该是抓破了御侍的衣衫留下的丝屑。手腕脚腕四处锁着铁链的地方分别有明显的一圈破损的勒痕，应该是在他撕扯的时候用力过度所致，通过这两处可见，当时杨风是处在一个极其用力的情况之下。
如果说他在攻击御侍，使出这么大的力不可能没有声响。
“钱大人，你之前说，你们一开始听不到什么，后来先是突然听到御侍一声惊呼，然后才是杨风大叫？”韩致远问。
“是这样。”钱大人道，“御侍那声惊呼比较低，很快就被杨风的大叫给压下去，二者是有先后，但间差不大。”
“杨风叫的什么？”韩致远又问。
挂起的黑幕把牢房中的情形遮掩，可挡不住传出的大叫声。
“这……倒是没有听真切。”钱大人问狱吏，“你们可听清了？”
狱吏想了想，“听不大清，杨风的嘶叫声有点含糊，好像是‘杀你’？”
钱大人琢磨了一下，“似乎是这么个音。”
“是‘杀你’，还是‘是你’？”韩致远问。
“这……公子，着实不太好分辨。”狱吏道，“小的再去问问别的狱卒。”
“嗯。”韩致远把杨风的领口拨开，看了看他的前胸，“钱大人，御侍张都知受胁，身上可留下什么印痕？”
“张都知让我们都看过了，事发时，他的掌心有紧攥铁锁留下的红痕，手抚肋处，说是杨风将锁链套在了他身上，妄图挟持他，险些被他给勒死，红痕便是揪动锁链而至。随行内侍情急慌乱，挥刀警告，结果不小心刺中杨风要害。”
“凶器呢？”韩致远四周环视，没有见到这个重要的物证。
“凶器被张都知带回宫，说是要亲自持凶器向圣上请罪。”一名狱卒答道。
韩致远低下头，手背轻轻扫了几下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把人先抬走吧。”
“这……公子查完了？”钱大人问。
“嗯。”
韩致远走出牢房，狱吏正赶来回复，“公子，小的刚问过，听到响动的人有的说像是‘杀你’，有的说像是‘是你’，有的说实在没听真切，均分为三。”
“犯人呢？”韩致远指指距离乙字号牢房隔了一段距离之外的大牢。
这些犯人虽然也受视线所限，看不到情形，但耳朵总应该比退到更远处的狱卒们听得真切一些。
“哦，小的这就去问。”
狱吏跑到那些犯人的牢房前就有点犯了难，回头眼巴巴地朝韩致远求助。
这些犯人都是从月老祠后山捕获的那十三人，一个个萎靡不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打哈欠，还有的看到韩致远等人到来，一个劲儿地乞求赐予神力。要问他们听到过什么，谁都答不上来。
阿虎阿豹等从利涉桥那边抓捕来的刺客，关押在更靠外的牢房中，之前捕获的陈立等人，连同吴成父子都暂且移送到临安知府大牢羁押。
这些牢里的犯人跟钱大人、狱吏等一样，听到响声的也分辨不清杨风喊叫的什么，有的是压根没有留意。其中同为“上神使者”身份的阿虎阿豹也开始有疲倦的样子，缩在牢房角落不住的打哈欠。
从牢中一路问出来，没有结果。
“周虎，如果是你如杨风那般被锁，还能挟持到人么？”
回到偏堂院中，韩致远才开始询问周虎。
周虎想也不想便道，“锁链不长，离杨风稍远点就碰不到。人是我锁的，我心里有数。”
“也就是说，没人上前找死，杨风不会得手。”
“就算离得近，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周虎自己比划了一下，“绕过锁链把人勒住，有点费劲。”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韩致远早就看出慕清颜满眼里都是想开口的意思。
“如周大哥所说，如果有把人挟持的可能，就得在近距离之内，而且争执的地方有一定的范围。可是牢房地上留下的纠缠足迹有点比杨风能够活动开的位置远一些，杨风腕处均有被锁链勒破的伤痕，可见他曾向前冲，过于用力扯动铁链，如果扯到那种紧绷的地步，他也就无法再将铁锁链套在御侍身上了，就算地上留下脚痕，也应该是两道近乎直线的划痕，而在那个位置出现类似纠缠挪动的足迹……足迹又太过杂乱，不好辨别到底是谁的，所以，这……不排除之后伪造。”
慕清颜说到这里，犹豫了。
她不是见多了事的韩致远，虽然觉得杨风死的蹊跷，可不敢往皇帝派去的人身上怀疑。
“接着说。”韩致远让慕清颜继续说下去。
慕清颜顿了顿，“我想，杨风如果真想挟持人，也应该选择一个足够身份的人，御侍虽然身份特殊，可毕竟也是个侍者。如果是我，我会设法骗取嘉王殿下。说杨风挟持御侍，动机欠缺。如果杨风真对御侍动手，或许……有别的原因。”
说到这里，慕清颜又停下了。
别的原因……那便是韩致远想要查问清楚的，杨风喊叫的究竟是“杀你”，还是“是你”，这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