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很少用来形容女子，而他将这两个字写到了慕清颜的身上，一个固执倔强，虽然会害怕但又敢于迎头直上，还有点小聪明的十七岁的姑娘身上。
她就像是突然划落到临安城中的一道异光，亮入他的眼睛。
韩致远弯唇笑笑，一扫之前的不悦，垂眸看看自己的双手，“我有什么理由怀疑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性命的人，这可是命债。”
“你不会就因为这一份救命之恩，就把自己出卖了？”赵扩目光凝缩，迸出锋利的剑芒，“如此心性行事，若非本王容忍，根本蹦不动三天！”
“可她未必能够看到殿下的容忍。殿下若说出卖，可就冤枉死我这个小侍读了。一个不怕危险，主动以己为引去破案的傻女人，这份执着鲜有人能及，还有什么可怀疑？反正我这一关，她是过了。”
说着，韩致远向通往刑部的小门走去，“说实话，殿下不也是因为看到了她的与众不同？不过，我要先提醒殿下一句，她是我的人，最先被我带进韩家，她先是韩家奴仆，后才在一扇门办案，以后殿下若真要惩罚她的什么不是，还请先知会我一声。”
“致远，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扩拧眉微蹙，举步追上。
“跟周虎一样，就当是我护犊子。你当一扇门多一个可用之人容易么？”
“你这是小看我大宋无人可用？”
“我的殿下，不是大宋无人可用，是我韩致远眼叼，用人先看合不合眼缘。”
“慕景彦合你眼缘？”
“凑合吧。”
杨风众所周知的住处在距离临安知府不远的丰豫坊，也是热闹之地。没有家室的杨风租住在一间小宅里，倒并不起眼。
慕清颜赶到的时候，负责搜查的差役已经准备撤退，见慕清颜骑着刑部的马，又自报姓名，得知其身份，不太情愿的准其入内，陪着她又在杨风的住处过了一遍。
“发现什么了吗？”差头见慕清颜也没新的发现，故意问道。
“没有。差大哥，可以回了。”慕清颜笑笑。
“真是的，当弟兄们是睁着眼吃干饭的，这么点地方还搜不清？”差头发了句牢骚，招呼手下将门封了，然后撤走。
慕清颜懒得跟他们多说，待他们都离开后，方打开暗中握紧的右手。掌心掂着一枚拇指般大小的印章，很劣质的材质，刀工也不好，像是生手的习作，懂得将《上神录》呈报上去的刑部差役估计以为这是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被混在杂物中，没有在意。可是她一看到，眼睛就亮了。
虽然是反刻，刀工不平，慕清颜也认出，那镌刻纹路与吴大吴二心口上的纹身差不多。
慕清颜策马返回，经过朝天门正好碰到了韩致远。
“韩公子，真巧！”慕清颜勒住马缰。
“跟我走。”韩致远顺着御街前行。
慕清颜折转马头，跟在韩致远身后，见他的马背上托着一个包裹，好奇地问，“韩公子，要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快点，晚了怕赶不及！”韩致远说着加快了马速。
慕清颜跟着韩致远来到五柳巷，原来他是要再查林家，或者说是从林家进入的下水渠。
牵扯出林贤与王梅儿在二十三年前犯下的旧案，而今日临安城中所生的事端又有一部分是受旧案影响，林家承担的罪也就更重。林贤与王梅儿已经捕押入狱，林宅查封，除了负责看守的差役，林家的下人已经都被驱散。
韩致远将马背上的包裹取下，带着慕清颜进了林宅，以他的身份进入林宅并不难，很快就来到油籽被“禁”的小院落。
韩致远打开包裹，里面还是油布、绳子、油灯、火折等物，以备进入下水渠用。
见油布准备的是双人份，慕清颜才后知后觉的醒悟，“你是在朝天门等着我？”
“哪儿来的废话？赶紧的！”韩致远边催边拿油布包裹自己的双脚。
慕清颜也迅速包好之后，韩致远提上油灯，让她前面带路，将第一次被小刀子带进下水渠时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墙角的石块已经被拨开，慕清颜从洞口钻进去，猫着腰穿过那条又矮又窄的通道。韩致远的个子要高许多，穿行起来很是费力，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三尺左右的距离，倒也不一会儿就过去了。
双脚再次陷入腐臭的泥泞污水当中，放眼黑暗，一束凉意从慕清颜的头顶窜到了脚底。
“韩公子，怎么不点灯啊？”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当日的那一刻。一个活生生的男孩那般无助的在她的身边断了气，每每想起，再加上身临其境，就让她不禁浑身发凉，发颤。
“凭记忆寻路，点灯会破坏了当初的环境，混淆你的感觉。就这样走，一直走到那个小乞丐不见的地方。”韩致远跟在慕清颜的身后道。
已经深陷黑暗当中，慕清颜还是闭上了眼，想要迈步，腿脚却有些不由自主的僵硬。
“不要怕。”韩致远向前跨一步，挨近慕清颜，“你要想着，小刀子在前面等着你，他就留在那里，等你去为他送行，跟你道别。”
丝丝凉意中，有股热气在慕清颜的头顶上方拂过，像是寒日里，照耀的一缕阳光。
韩致远的声音不似平时的清朗，或者侃侃而谈，显出几分高傲，或者正经的评判，可谓义正言辞，或者不够稳重的随意，也或者像对留小婉那般的冷漠。
他这时的声音是低沉的，如千斤般将她不该有的思绪重重的压下，碾碎，只留下无波无澜的平静。
慕清颜闭着眼深呼吸了一下，睁开眼面对黑暗，迈开僵硬的双脚。
韩致远寸步紧随。
慕清颜循着当日的记忆向前走，黑暗的下水渠中只有二人脚步啪叽啪叽踩跺污水的声音。
走了一段路后，慕清颜停下来，“我大概就是在这里被小刀子甩掉，先听到扑通乱响声，很快就没了。然后就开始一边走一边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