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悲愤交加,青紫色的嘴唇不住地抖,“我也恨白安父子,如果不是白安暗查庄文太子的死因,到处寻找金沙渡的目击证人,最后寻到我们母子的头上,赵惇也不会知道我们,我跟娘就不会有事!白安让人盯着我们,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人证,而是等着我们做饵,待赵惇的人寻来的时候逮个正着,只不想他们筹划错了,那些人反而先出了事。后来白安才不得不给我们通风报信,让我们逃跑,可是已经晚了!他当然也不是纯粹好心为了救我们,他是想留下我们母子人证!所以白风救了我,但我从来不会感激他!”
听完货郎的话,韩致远迟迟未语,一只手按在椅背上,静静的想了想。
将货郎与皇帝二人的话合在一起,才构成一个比较完整的事件。
当年皇帝与庄文太子不知道因什么事在金沙渡发生了意外,庄文太子落水,加上旧伤引发破伤风致死。虽然皇帝没有亲手杀害庄文太子,并且在庄文太子落水之后还积极施救,但是庄文太子的病因落水而起,便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他才极力掩饰,进而引发血案,将整件事越闹越大,直到庄文太子的旧人销声匿迹之后才算不了了之。
即使事件一开始只是意外,可发展到后来也便成了处心积虑的凶案,牵连到众多无辜的人家……
“现在你知道赵惇那个狗皇帝是怎样心狠手辣的人了吧?让这样的人做皇帝,真是你们大宋的悲哀!”货郎掩起泪水,冷笑道。
“我们大宋?你现在不是宋人?”韩致远精锐的目光投向货郎。
“只要赵惇做一天皇帝,我就不是宋人!”货郎恨恨的道。
韩致远看着货郎,“其实没必要杀你,只要矢口否认就可以,有时候,证人并没有完整的证物链的力度大。你说皇帝杀你,也不过是从在金沙渡看到的情形与后来从旁人口中听说而知,你并没有皇帝杀你的铁证。”
“韩致远,你什么意思!”货郎登时怒火丛生,“我就是证人,你竟然抵赖不认!”
“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韩致远平静的道。
皇帝绝对不会承认货郎所说的一切,可是一个人心里有鬼的话,确实会极力掩饰,他说过在艮山,就是怕被人误会所以下了杀手,那么对目击证人更可能会下杀手,这样便也能解释的通皇帝为什么急着让杨风死,因为救下货郎的杨风,是另一件血案的证人!
“圣上应该不知道你跟杨风有联系,否则……”韩致远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完整。
皇帝要是知道这个目击证人被杨风活着救走,肯定不会急于让他死,定会追查其下落。
“阿姆与阿姐都说不能让赵惇知道我还活着,所以她们在离开临安的中途恰巧碰到了个病死的四五岁男孩,花重金买下,然后交给白风,毁去样貌做成我的大致样子,丢弃在娘的身边,故意让赵惇派出查探结果的人发现,所以他们以为我们母子都死了,白风故意泄露自己目睹了一切,要让赵惇知道他就是带走娘治伤的人,虽然我们母子没有幸免一死,可是杀掉刺客的他同样知道所有真相!然后他便也仗着多年游走江湖的经验,销声匿迹,直到数年前以杨风身份混入衙门。”
韩致远轻轻地点点头,听来合情合理。
皇帝虽然以为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但是如果再见到货郎,根据已知情形与货郎的年纪也能推测出他的身份,明白当年是一个骗局,再次产生杀意。
“我都说完了。”货郎提醒韩致远。
“是么?”韩致远重新在软椅上坐下来,“你叫什么?你的阿姆又是谁?你们都做过什么事?林翎以及她身边的那个冒充她的侍婢现在何处?哪里是你们最终的窝点等等,这些关键的东西你可一个都没说。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是旧案,二十年后的现在,要制造惊天大案的可是你们一伙。”
“不论新案旧案都是一个案,是赵惇恶贯满盈,咎由自取!”货郎调整了一下气息,“我忘了说,我叫齐山,后来跟着阿姆阿姐去了漳州,娘叫我山子,阿姆阿姐也这么叫。不过……以后再没人这么叫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货郎说着,又滚下热泪。
“你的那位阿姆也死了?”韩致远可以确定,货郎口中的阿姆就是陈秀娘的干娘。
她前后在金沙渡救了陈秀娘与齐山母子,怎么可能是巧合?
“是,她已经死了。她那么大年纪的人,寿终正寝也是她的福分。”货郎道,“她无儿无女,四处游荡,先后救了阿姐跟我,我们就是她的孩子。”
“你说是她出重金买了个死孩子替代了你。”韩致远道。
“是,江湖女子,劫富济贫,攒下了家当,这么说,韩公子你懂了吧?”
“懂了,”韩致远点点头,“原来是‘侠女’出身。你就没跟你那阿姆学到点什么?陈秀娘的针术也是师传自她吧。”
货郎否认,“不,阿姐体弱多病,求医无果,便自己开始研习针术,完全是靠天赋自学而成,阿姆是会拳脚功夫但并没有教我们,阿姐身体不适合学武,她也不想我终日陷在仇恨里,做出什么事,所以也不肯教我。是我跟阿姐,最终仇恨难消,在阿姆离世之后联系上白风更加开始筹谋。”
“这么说,你们干的事都是在你的那位阿姆死后开始的?”
韩致远暗筹,难道是他想错了?其实这个“阿姆”在案件当中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也不是,自从在金沙渡遇到白风,阿姐就跟白风没有断过联系,阿姆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背着阿姆做事。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白风又结识了潜在临安的李庆。”
货郎虽然又否定了韩致远的问话,可这番话还是撇开了与“阿姆”的关系。
“李庆……他跟安南国王李龙翰又有什么渊源?”韩致远抓住这个新开的话头,顺势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