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目光一闪,对韩致远提出李庆与李龙翰的关系微微诧异,继而道,“白风已经都跟你说了,何必又问我?”
“我听听你俩说的是否一致。”韩致远顺着货郎的话打含糊。
“我已经把我的身份都告诉你,还有什么可欺瞒你的?”货郎齐山苦笑一下,“据我所知,李庆是越朝皇室的人,跟李龙翰是近亲,至于他究竟出自哪一支,如何潜藏在临安,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说说这趟计划你们的细致安排吧,大量胆矾,火药,毒,成型的铁棍都是从哪里来以及它们的运送线路等等。”韩致远双臂环胸,抵靠椅背,“还有关于《上神录》,盘花纹印。张路设局诱杀李三娘的真相。”
“你问的这么多,肯定不是为了对口供。”齐山明白了一些,“你想知道的这些东西白风一定都没有说吧?”
被齐山看穿,韩致远也不隐瞒,他知道自己一再的追问定会让其反应到,“是,因为他死了,没顾上问太多,有些东西我确实还不知道。”
“不。”齐山摇摇头,“不是你们没顾上问,是白风不打算说。这些都是作案细节,跟一些事实不同,他不想跟你们透露。”
“所以呢?你也不打算说?”韩致远墨眉微挑。
“我没什么再可说的。”
“嗯?”
“我知道的都说了,没说的就是不知道,你问的这些东西,我一概不知。你们问我林翎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林翎的事情跟阿姐有关,我只知道阿姐跟林贤王梅儿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怎么做如何安排,都不让我知晓。”齐山看向韩致远,“你不信?”
韩致远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齐山,“这……便是他们对你的保护?”
“可以这么说吧。阿姐跟白风秘密往来的事从来不让我参与。他们本来也不让我到临安来,是我强烈要求,这种事,多少也让我做一点儿,为母报仇本也是我应该做的。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阿姐说,他们都决定身负罪恶,因为他们是注定不得好死的人,而我,他们希望我能够代替他们简单的活下去,完成他们的另一个心愿……”
齐山说到这里,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从小到大,我都被他们当成是个孩子,被他们保护的很好,他们做的事从来不让我看见,都是我不停的逼问,才从阿姐口中知道一点儿进展,他们希望我的双手干干净净,就像他们也活的干净……怎么可能?我不愿要这份干净,阿姐奈不过,才给我安排了等在望仙桥附近救人的差事,可那也是救人,不是害人。指甲里是嵌了些蓝粉,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有什么用……我说这些,你信吗?”
韩致远注视着这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年纪不小了,可是从他说话的神态口吻上感觉,根本不像是这么大年龄的人,闭上眼,似乎是在听一个少年在讲述。
这就是陈秀娘与杨风他们的愿望,想要从这个被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身上看到一丝干净,可是这个“孩子”真算得上出污泥而不染吗?他只看到了一个身心矛盾的人,这样的人在其成长中已经背离了该有的路。
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种保护,韩致远道,“也就是说,他们通过这样保护你,如果你的真正身份不被人知晓,你被抓捕之后,依照犯下的罪也判定不了极刑,希望能够保下你这条命。”
“是,类似这样的话阿姐亲口对我说过。可他们都是陷入仇恨中的人,怎能不懂我的心,我眼睁睁的看着娘惨死,怎能不想亲手为娘报仇?所以,就算其他事我不知道,这最后一件——”
齐山说着,话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件?
韩致远眼睑一抬。
齐山略作犹豫,继续说道,“我是说,望仙桥上糊弄慕景彦的事。”
“不对吧。”韩致远摊开右掌,瞧了瞧自己的掌心,烧灼的红痕还在,“最后一件事,不是跟陈秀娘最后想做的一样么?月老祠,那座被人寄予美好愿望的祠堂,谁能想到它的后山,有朝一日会如天下末日般崩塌,不知道哪个闲暇去那里玩耍的人,或者从那里路过的人因此丧命,那座并不高的山丘成了他们的墓葬,而这座墓葬原本是为皇帝准备的,就像当初张路在山坡上放的那把火,本也是为了送给皇帝的礼物,可是……没有机会了,皇帝不会因此而死,可能死的是那些无辜的苍生,不只是百姓,还有漫山的其他生灵。”
“报复,针对仇家,那是你们的私事,可将众多无辜之人牵扯其中,祸害苍生,这与行恶多端的人有什么区别?李庆杨风陈秀娘他们筹划的案子,你虽然不知详情,可你也是知道这件事存在的,你眼睁睁的看着整个临安百姓陷入水火荼毒,你就没有一点儿不安?已经知道了艮山的秘密,圣上便绝对不会再踏去一步,那条火药道没有炸掉你想要死的人,而是让其他无辜的人受害,你就能够泰然视之?”
“你那泉下有知的善良母亲知道你因为仇恨而变成了一个这般冷血无情之人,能够瞑目么?因为你造下的这些恶业,身为你的母亲她能够得到美满的来生么?你没有为其他人去想,难道就没有想想你自己的母亲?想想你做的哪一件事是她希望的,会对你说一句,山子,你很棒!如果你死了,你敢见她吗?”
“呜呜……呜呜……不要说了……”
齐山低下头,放声哭起来,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哭的像个幼童,似乎他的记忆回到了二十三年前,回到了他的母亲身边。
韩致远站起身,走到齐山跟前,替他将捆绑的绳子解开。
齐山直接坐到了柴堆当中,将脸埋进双臂里。
韩致远蹲下身,“把艮山火药道的布局告诉我,解除那里的隐患,替你娘挽救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