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韩致远直视齐山。
他判断这枚印章的镌刻刀痕只有三四年,怎么可能出自庄文太子之手?
齐山道,“只要是庄文太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这种盘花体是庄文太子独创,而镌刻盘花体所用的斜钝刀也是庄文太子兴致使然的独创之物。那把世间独一无二的镌刻小刀是庄文太子亲手打磨,因为有了那把刀才有了那枚盘花纹印。”
“只有斜钝刀才能够镌刻出这种纹路效果,但此刀并未从庄文太子之手流传开,甚至天下大多人都不曾听闻,如同盘花体,天下只有太子殿下一人所擅,只在庄文太子身边小范围人当中知晓,即使有人刻意模仿,首先那把独一无二的斜钝刀没有样品,不易完全仿制,再镌刻出以假乱真的盘花体,更是不易。”
“所以,只有庄文太子才能刻出真正的盘花纹印,或者是……与庄文太子关系极其密切之人。”韩致远的指肚微微紧了紧。
这个关系密切要达到怎样密切的程度?绝对不是一般的亲随等等。
可这本是当年庄文太子玩乐中的无意之举,又匆匆薨逝,他来得及或者说他有兴致将这刀工手法教给谁?何况,自创者可归之为天赋,仿学者想要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又怎能容易?若非极其特别的关系,谁又有心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西?
若说是为了今日以庄文太子之名起事准备的特殊标印,也不见得非得用一枚盘花纹印,二十二年前白安聚集的人发生内讧,问题不就出在印章上?难道杨风等人没有吸取教训?
除非……韩致远的指肚更紧了紧,除非这回是真的有那枚盘花纹印!
“就像书画大家的作品能够辨别真伪,李庆认定这枚印章是出自庄文太子之手,所以最终才与杨风合作,而且听阿姐说,他们也见过那枚刻有庄文太子旧名讳与出生甲子年的真正的盘花纹印,但是那枚印章现在谁手里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它或许在亲手镌刻出这枚‘一心为愉’的小印章的人手里。”
庄文太子?!
齐山的话无疑在引导一件事……这枚成色不过短短几年的小印章真能出自庄文太子之手?那枚盘花纹印真在镌刻之人手中?
杨风曾说他要为庄文太子效力,李庆临死反问赵扩若是庄文太子回来,可还有他的将来?且在咽气前高呼“殿下,永别了”,还有这枚据说是杨风特意留下让人发现的小印章以及齐山的说法,这一切都在合成一个可怕的答案……
“他在哪儿?”韩致远暗暗将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压下,平静地问。
“他”只是一个代称,一个在暗处掌控一切的人,“他”可以镌刻出以假乱真的盘花体印章,也可以拿走庄文太子的遗物,他只是他,不能受他的误导,尤其不能因为意外乱了阵脚。
“我不知道。”齐山摇摇头,“我也只是听到杨风跟阿姐提了一下,如果我不说,想你韩公子也是能够一步步想得到我所说出的这些东西。我告诉你只是看在你真要送我去武夷山的份上,让你尽快明白一些。之前在柴房没说,也是怕惊到你。至于具体怎样印证,那是韩公子的事。”
“惊倒是没怎么惊,就是觉得太可笑。”韩致远将印章收起来,又掏出那个夜光石小人儿。
这两样都是他没有展现给皇帝的东西,凭借多年办案经验,他知道这两样是关键的物证,跟陈秀娘留下的那张纸条上指出的众所周知的庄文太子攒所宝林院,以及已经铭记在心的盘花纹印刺青图案不同,这两样东西本身就带着他要去追寻的线索。
所以,不能够让皇帝因为各种原因以任何理由收走。
“这个被陈秀娘弄虚做鬼的小人儿也是‘他’雕刻的?”
“这个夜光石……”齐山想了想,“我不懂刀工,看不出什么。不过这夜光石不是凡品,一般人怕是得不到。”
“凭你们的能力也得不到?”
“我没见过。”齐山摇摇头,“阿姐跟杨风他们有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不知道这块夜光石的出处。”
“行了。”韩致远将夜光石小人儿收起,“我让人安排你的住处,暂时你就在韩家不要出门,等着吴伯准备好送你离城。你可要知道,窝藏一个假死的天牢要犯,可是通敌之罪,给我悠着点儿。不过你要真想跟我过不去,我也不拦你。”
“从此我便叫韩山。”齐山向韩致远作了个揖。
“周虎,先带他下去。”韩致远招招手。
“你只让那位家院公送我?”齐山跟着周虎走出几步,又回头问。
“怎么?你还想让我给你准备一支护卫队?”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不怕?”
韩致远走向齐山,在他的肩上拍了两拍,“你要是想跑,以后落在我手里就是死路一条。”
齐山的肩膀随着韩致远的手劲儿向下压,“我不怕死。”
“那好,你跑,吴伯送你就是机会。看你这一跑能不能给我带出些鱼虾。”韩致远收起手,双手轻轻互相抚着烧伤的灼红。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死在狗皇帝的前面!你若想拿我做饵,定让你失望了。”齐山自嘲的苦笑一下,摇摇头,“我自己都恨自己很没用,倒希望有机会能够再搅起一番风云,死也死得痛快,不像这般窝囊。”
齐山被周虎带走,韩致远负手在院中踱步。
这是韩家二进耳房后的小院,连着废弃的柴房,韩家人少,这里更加僻静。
原本是因黄裳之死与追查天文星图的下落而牵连到慕清颜,才一步步插手了这桩案子,结果不想此案的影响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相比起一名翊善的死,一幅关系到运势的天文星图下落,这桩案子带出的那种危险逼近迫在眉睫的压抑、浮躁、挣扎反而令他犹如陷入一座天坑,费尽力气向外攀爬,却还是攀不到头。
这场暗战随着临安城的危机解除暂时偃旗息鼓了,李庆杨风陈秀娘的死虽没有打到这条毒蛇的七寸,也让蛇伤的不轻,侥幸逃脱者会休养生息,而他也要趁此先静下来,养精蓄锐才好继续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