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杜颖接着道,“韩致远有太上皇、太皇太后、嘉王还有韩侂胄等关系扶持,陆元韶不同,他的祖父陆游虽仅为礼部郎中,但比他更能得罪人。陆元韶初到临安大理寺能得罪几个朝中人?其实还是因为他的祖父陆游受牵连,陆放翁与辛稼轩一身正气,满心恢复河山的豪情壮志,但区区一个礼部郎中能够做到多少?更别说辛稼轩已经被放逐武夷山仲佑观做一名管勾。实为纵有豪情万丈而不得志,反而还屡屡得罪众官,令子孙受牵连,可悲啊!”
“杜同知能够说出这番话,也值得可敬!”
慕清颜认为能有这般想法的杜同知可以算是个好官了。
“呵呵,惭愧啊,惭愧!”杜颖快马急鞭,纵情飞奔。
午正时分,二人抵达刘家村凹子口的刘丙郎家。
所谓凹子口,就是村里有道坡,下了坡又翻上去是村子的另一半,两个坡中间凹下的部分正好将刘家村一分为二,称为村北村南,刘丙郎家正好位于凹下去的一片平地上,从整个村子来看,算是一座孤院,但是院前院后都被圈起来,占地反而比村子里的一般人家大许多。
接连出人命案,这一带村子的里长也得出面应付官差。
现在里长就候在刘丙郎的家,见杜颖赶来,忙将人请进院中,“大人,请!”
东厢房的屋门敞开,凌乱一片。
杜颖走过去,站在门口,朝屋内观望,椅子倒在地上,桌上花瓶也坠落摔碎,死者刘丙郎赤着膀子趴倒在床榻上,两腿垂地半跪,而床榻上的被褥也很凌乱,衣衫乱丢,在刘炳南的脚下淌着一大滩血。
“是谁先发现死者的?”杜颖一边朝屋内走,一边问。
“是小人王赖子。”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男人被里长推到屋门口。
慕清颜正准备跟着杜颖一起进屋,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停下脚步多望了一眼。
“你是如何发现死者?发现死者的时候就是这样状况,可有移动?”杜颖问。
“回大人,小人是王家村的,这刘丙郎之前欠了皮子村张屠户家的肉钱,一直不给,张屠户就托小人来讨,谁知小人在院外呼叫,迟迟没人开门,见门被栓子反插,以为刘丙郎故意不开门,便翻墙进去,谁知寻到东厢房,却见刘丙郎耷拉在床上,地上落了这么大一滩血,小人意识到不妙,就赶紧奔出去喊人报官了,除了院门是小人打开的,其他地方可是一点儿都没动。”
“你先退下。”
杜颖走到床前,将刘丙郎的左肩膀稍微抬起,只见心口位置被戳了个血窟窿,但凶器不见,回头招呼慕清颜,“你来看看。”
由杜颖撑着死者,慕清颜观察伤口,“刀口宽半寸,平整,中间轻微偏厚,两边薄,从血水飞溅程度,可见行凶非常用力,但凶器未穿透身体,应该是一把类似短剑之物。因中厚边薄,呈对称状,刺入拔出用力看不出明显偏重,无法辨别左右手。单从伤口上,我看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死者心口上部到脖子下都有被溅落的血迹,随之倒下印在了床上,从血点清晰无叠加可见,死者趴倒之后再未移动过。而从心口淌出的血则沿身体向下渗,致使死者的衬裤以及床边都被染红,最终在地上落了一大摊血。可以初步断定,死者是遇刺之后失血过多而亡。致命伤就是心口那一刀。”
“不过,”慕清颜又看了看死者的后背,有一处红枣般大小的淤青,“凶手刺杀死者之后,拔出凶器,躲离死者的时候,死者应该还站着,未倒下。但是凶手又持凶器柄端朝死者用力一击,将死者推倒,然后才离开。”
慕清颜做动作试着比划了一下,“这种情况下,凶手一般出自本能用的都是尽可能最大的力气,不会让自己做的刻意,所以,从这一击的位置上看,偏低,像我这般正好合适。”
“你是说这个凶手也像你这般高低?”杜颖问。
“应该是的。”慕清颜回头又看看屋门,“从喷血情况上看,死者确实是在床边的位置遇刺,其他地方没有明显血迹。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进了死者的屋内,而且还到了床边,面对比其高出一大截的死者还能够一举得手?”
“看样子,屋内曾发生过争执搏斗。”杜颖放下死者,“应该是二人至少从桌边的位置开始起了冲突,然后转移到床前。”
“这就更说不过去。死者高,凶手低,而且死者中年强壮,如果搏斗,即使不占十分上风,也不应该差,凶手就算趁机拔出凶器,一刀命中正心口位置的机会有多大?而且从床榻上的凌乱上看,二人应该在床上有滚动,这样死者遇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保持站立?还有,我已看到一个明显的疑点。”
“哦?在哪里?”杜颖四处环视。
“死者的身下。”慕清颜道,“杜同知刚才扶起死者的时候没有发现吗?死者身下的床单是平整的。”
杜颖一听,再次把死者肩头拉起,“果然是一片平整。”
“这片平整不可能是被死者压平的,死者倒下压住只能维持原状,加深皱褶。看这张床,整个都凌乱不已,唯有被死者压住的这片地方很平整,这便说明……”
杜颖接过慕清颜的话,“这便说明,整个床的乱相是凶手之后伪造的!”
慕清颜点点头,“嗯,这点怕是凶手疏忽了,留下破绽。”
杜颖放下死者,环顾满屋杂乱,“凶手为什么要多做这一步?”
慕清颜走到桌脚,蹲下身从掉落的男人衣衫下捡起一片粉色的绸布,眸底微微一闪,“凶手没有想要隐瞒身高,他做这些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凶手是个女人。”
“哦?”杜颖走到慕清颜身边。
慕清颜起身将那块粉色绸布交给他,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侧。
“这是……”杜颖一个中年男人,也觉难以启齿。
这片粉色的绸布就是女子肚兜上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