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杜颖转头看向慕清颜。
慕清颜淡然一笑,“杜同知或许应该知道,我险些被贺大人无辜定罪,是韩公子帮我解围,将我从知府大堂带走,方免遭牢狱之苦。”
杜颖点点头,“此事我知道。”
然后便不再多言。不是无话可言,而是有些话对于身为知府同知来说,不便跟一个平民去谈论。
“其实关于贺大人,韩公子曾经跟我说过一些。”慕清颜道。
她忘不了初随韩致远离开知府大堂,共乘马车上的那番对话。像叔父那般透着浑然正气的贵公子,对那些奸佞官员有着极大的不满,但又无可奈何的隐忍。也就是那一次,是她到目前唯一见到一个完完全全正义凌然的韩致远的机会。
只是因为叔父的防范行为,令她对那位贵公子心存戒备,可是随着一步步走来,发现叔父也在暗中向他透露着什么,或许他也是叔父的托付之人,那么他还在怀疑叔父么?
杜颖微滞,“哦?韩致远跟你说过什么?”
“可能他是想让我在临安城有个准备吧。”慕清颜道,“其实若说怀疑郑大人的依据,还是有的。”
“哦?他的疑点在哪里?”杜颖问。
“虽然我之前没有来过临安,没有见过临安行在的朝廷命官,但在襄阳的时候,地方衙门的父母官是见过的,一般情况下,他们的一套说词应该是查明真相,不会冤枉好人云云,这也算是对有疑虑者的安抚。我想,这在任何官员之中都应该通用吧?记得贺大人审问我的时候,也说过不会平白冤枉我,也是在通过查验死者追出一个‘真相’才定我得罪。”
“没错,这种话确实很常见。”杜颖点点头,“即使报到圣上面前的案子,圣上也会要求着人查明真相,不可随意妄下定论,以免有无辜之失。”
“但是郑大人似乎刻意回避这样的话,口中没有听到查明真相之类,明知杜同知不认同,也是在批评杜同知心存偏颇,只有最后一段话,拿朝廷诏令说辞,看起来秉公行事,但实则还是透出要将陆寺丞严办之意,这样的反应有违常理,也正是他有失公允之处。这样岂不是令人觉得可疑?”
“不错,我说的话确实偏向陆元韶,可他作为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少卿,这般言语何不也存有偏颇?”
从对郑效为人的了解上,杜颖就明白他想要严办陆元韶的意图,却不想慕清颜从他说的话中也有自己的一番分析。
慕清颜又道,“其实从这点上还能看出郑大人的心情很急迫。查明真相,不会冤枉好人之类的话如果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是搪塞之词,但郑大人连这种搪塞客套之词都懒得说,可以说其心意可谓毫无掩饰,若非郑大人根本不屑多言,便是他的急迫令他忽略了这一点,致使言语间完全是出自本心,疏于遮掩。”
“有理,有理。”杜颖接连点头,“郑效连掩饰都没有,一心就想严办陆元韶,其险恶之心极为明显!”
想到此,杜颖心底一抖,“那陆元韶在大理寺狱中岂不是很危险,他们一定会尽快对他出手,怕是不会给他留喘息之机!”
“或许吧……”慕清颜也为自己推出的结论吓了一跳,“可是他们总不会在陆寺丞刚被羁押就把人弄死吧?毕竟是朝廷命官,非同常人,否则其险恶之心也太明显了,再说不是还有大理寺卿,难道他们沆瀣一气,在如此严查清整之时还敢枉顾刑律?”
“这应该不会,但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真相,拖得时间久了,还怕真出什么事!”
“杜同知!”一名差役策马飞速奔来。
“又有何事?”杜颖迎上去。
差役翻身下马,“刘家村刘丙郎被人谋杀,死在自己家中!”
“怎么又死了一个?刘丙郎又是什么人?”
“刘丙郎家住刘家村凹子口,之前丧妻,膝下无子,一直鳏居,因有欠账,有人上门讨债,发现人已经遇害身亡,便报了官。”
“走走,赶紧去看看!”
杜颖不敢耽搁,马上赶往下一个命案现场。
慕清颜与之同行,路上继续琢磨陆元韶的事,想想前日的一面之缘,不禁跟杜颖说道,“陆寺丞的脾气还真不怎么样,身为大理寺的人反被大理寺的人排斥,真是得罪了人。”
杜颖道,“你错了,得陆放翁教诲,陆元韶的品性可不差,尊老携幼,与人为善,秉持公义等等这些基本道德他都能做到。他对常人与对韩致远可是完全不同,同为年轻人,相互之间不服也是常事,尤其是在颇具声名的韩致远面前,是气盛了些。”
“也就是说他只有对韩公子才那般?”慕清颜想想自己,照这么说,她对韩致远有时候也挺不服气,暗地里较劲,只是没有陆元韶那么冲。
一个出手,一个挨,说到底两个人也是半斤八两的轻狂。
“这只能说,在陆元韶心里,是看重韩致远的,把他当做了对手。少年的心意也只有少年们懂得,所以韩致远才不会多言,倒是你们一个个咋咋呼呼,大惊小怪!”
“杜同知,你是怕我们撂摊子不管陆寺丞,或者也要对他落井下石,才这么替他说话吧?叔父的为人想必杜同知也知道,我可不会给叔父丢脸。既然我来到艮山,得杜同知看得起我这一介小草民,允许代韩公子插手此案,如果陆寺丞真被栽赃陷害,我会尽力还他清白。如果他真有过,我可不管什么陆放翁,绝对不会放了他!驾!”
慕清颜扬鞭策马,加速奔前。
杜颖紧追其上,沿山道一路狂飙。
“入仕为官,又是负责牢狱刑罚,即使秉公处理,也会得罪人。而做官,切不可怕的就是这种得罪人,在这点上我身为同知所做的远不如陆元韶,很是惭愧!”
大概是策马奔腾带起了内心的激昂,杜颖的话随风传至慕清颜耳中,“若说得罪人,韩致远这几年得罪的也不少,而且他得罪的人可都非陆元韶可比。”
杜颖这话,慕清颜认同,能把皇帝都得罪的人,天下能有几个可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