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颖显然也受不了这些,避在一边,“有些东西被野狗给啃了。”
慕清颜闭了闭眼,又暗暗调整了几下呼吸,持木棍在盆中翻弄。
腥臭腐烂的气味也算不了什么,实在是看到的这堆东西……太不忍直视。
“没有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头饰什么的都没有?”慕清颜翻找了片刻,除了发皮布片之外,没有多余的不属于人身上所长的东西。
而这些碎头皮也已经烂的不成样子,根本没办法拼出一张完整的能够看得清面目的人脸。那些布片也都是普通质地,沾满污血,没有保留下一枚指印,可见凶手做事的时候非常小心。
杜颖道,“今日圣音娘娘庙出事,被暂时列为禁地,不准人靠近。不知从哪儿跑去一条野狗,抓刨旁边石头下的松土,揪出这么一团东西,正在撕咬被差役发现,赶跑野狗,把东西送来。据差役说,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没见有其他东西。”
“这还用证明?这头皮肯定是死者王春英的。”旁边的差役道,“一定是有人把头骨放在圣音娘娘庙,又把这些东西埋在庙外。”
“那也未必!”
韩致远撩开布帘,从义房外走进来。
来的挺快!
蹲在木盆前的慕清颜,心里扫过一句,表面上没有做任何反应。
“韩公子!”
看到韩致远,杜颖悬着的心又落下了一半。
“杜同知不必客气,叫我致远就好。”
韩致远走到木盆旁,蹲在慕清颜的身边,从她手中拿过那根木棍,低声道,“是不是很意外?韩某是长翅膀的,岂能被你这条地上爬的虫子甩开?”
慕清颜听着义房外响起一声驴叫,猜到韩致远应该是截到谁家的驴车,侧头冲韩致远一笑,“是,韩公子已经变成老蝴蝶。”
“看尸物!”韩致远手中的木棍在木盆边敲打几下,“我脸上又没挂着尸皮。”
慕清颜的眼前似乎划过一团黑乎乎血淋淋,又腐烂淌着脓水的东西,跟着便又是一阵反胃,掩口拧着眉头,“你……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韩致远面不改色地拨弄盆里的东西,“等习惯之后,就没什么反应了。你问问吴诚儒,一边验尸一边喝酒,对他来说有没有问题?”
慕清颜蹭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出了义房,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布袋进来,回到韩致远身旁,掏出一个包子跟手弯身朝他的嘴塞去。
韩致远没有躲,顺势张开嘴巴咬了一口,拨弄完木盆里的东西之后,又起身转到尸身与头骨旁查看。
一口包子咽下,又朝慕清颜示意,继续投喂。
慕清颜再也下不了手,将被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回布袋,“我认输!韩公子,虽然查案验尸的时候要习以为常,可有些事还是能回避就回避的好,万一不小心将腐气吞进体内,让自己染了病,得不偿失。叔父之前就曾提醒衙门里的仵作,让他们查验腐尸的时候最好遮掩鼻口,这不是忌讳,而是对自己负责。”
“既然你都知道还谋害我?本来我以为你无心,原来是故意。杜同知先给做个见证。”韩致远蹲下身,端起了那颗头骨打量起来。
杜同知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慕清颜也不想在做正事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废话不断,打住了这个话题,蹲在韩致远身边,看着他手里的头骨问,“你还能看出什么?”
“打桶水,把头洗干净。”韩致远将头骨朝旁边的差役递过去。
很快,杨彪就提着一桶水来,把头骨泡进水里清洗了一番,涂在骨头上的血浸落水中,整桶水成了血红,捞出的头骨森白森白。
杨彪用布子将头骨擦干,交给韩致远。
韩致远把头骨翻转,指着耳根部位斜向上的地方,“这是剔骨刀留下的印痕。”
慕清颜换了下角度才看清韩致远指的位置,有一条浅浅的道子,从骨面上蹭了一下。
“剔骨手法是不错,但难免还是留下一点痕迹,把它盯仔细了,盯狠了,就能看到。”韩致远的眼睛眯起,凝缩目光,直直的盯着那条浅痕,手指在骨面上比划,“一把剔骨刀在手,这样下刀,会沿着这个方向,把耳朵上的这块头皮划开。”
慕清颜看着他的手势,一手端着头骨,一手比划着剔骨刀,就好像他就是那个作案人,还原刀法。
“杜同知,你刚去查过屠户,见过他们所用的剔骨刀,大致是什么样子?”韩致远问。
“最小的宽九分,长三寸,最长的有宽寸多,长七寸。但以刀身短小为多。”杜颖道。
“最小宽九分,长二寸半,前窄柄宽,刀刃前端有个弯弧,与直刀背呈尖角,便是刀尖,应该是这个形状。”韩致远比划道。
“没错,正是。”杜颖点头。
剔骨刀,慕清颜也在贩肉的摊子上见过,跟着韩致远的比划能够想象到。
“但是案犯用的剔骨刀,要比屠户常用的剔骨刀还要小,根据这个刀痕以及形成角度推断,弯弧距离刀尖的部位大致不过二分,以此推断刀身长不过二寸,最宽不过半寸。而且,刀尖处有一点儿卷刃。”
“让我看看!”慕清颜满心好奇的从韩致远手中接过头骨,仔细盯着那条浅痕观察,手指按照他所说的来回比划。
“这是一把特制的凶器!”杜颖道,“能做剔骨刀,需要上好的锻铁,我们可以从铁匠那里查询,看谁打造过这样的刀!”
“那么,杜同知就赶紧安排人手去做吧。”韩致远拍拍双手。
杜颖马上去吩咐衙差。
“这堆头皮……”韩致远走到木盆前。
慕清颜放下头骨,跟过去问,“头皮有什么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看到的东西是线索证据,应该看到而没看到的同样也是。”韩致远垂目,打量着那团乱七八糟的头发。
“记得。”慕清颜点点头。
这句话是她在去西湖的船上,询问韩致远关于头颅所在的时候,他最后说的一句。
头颅可能出现的地方,完全是被韩致远推断出来的,结果正确,是陆元韶轻心了。
可这句话,跟眼前的情况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有什么她没有看到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