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惇又问,“使团要你带他们去下瓦,你也没有任何起疑,还放任他们,自行离开?”
赵抦再次答道,“臣愚钝,心中只念尽好待客本分,未曾多想。”
韩致远向前一步,“圣上,安南使团做的事怕是前无古人,着实令人大开眼界颇为惊讶,若非有艮山案发生也追查不到他们身上,不能怪嘉国公愚钝,只能说安南人太有心计。只不过这样的心计放在草民眼前便成了玩笑,草民查事就怕无案发生,只要牵扯进某个案情便能够拔出萝卜带出泥。”
留正也顺着韩致远的话说道,“这倒是,安南使团这回可是让我等大开眼界。真是没有想到,安南国王能够隐于随从当中,真是令人诧异。嘉国公并非愚钝,只是输在没有防备,臣曾出入都亭驿探望苏大人,安南国王就在苏大人身边,臣也没有觉出有何异常,身为宰相,双目不明,也该向圣上请罪!”
众臣听着这二人一搭一和,岂能不明白?
韩致远是在自夸,其实是在为嘉国公赵抦解围。抬高识破安南使团的难度,又用“玩笑”二字吹捧他自己的能耐,也就让赵抦没有发觉到安南人的异况显得理所当然。
再加上右相留正的话把所有蒙在鼓里的朝臣都拖下水,落了个“双目不明”的自责,躺箭一片,倒让人不好再以五十步笑百步去议论赵抦的不是。
再见赵抦一副自认倒霉憨厚充楞的模样,并无什么实证的皇帝也不好就此多说,朝赵抦敲打了一锤后又转向李龙翰,“安南国王,对今日的事你还有什么要说?”
“圣上,臣一直在想韩致远之前说过的话。”李龙翰道,“微服混于使团之中原本并非臣的心意,是臣听信谗言认为如此可一举两得,以卧病休养之名在安南国对外隐瞒出使大宋的行踪,又可亲眼一堵大宋沿途风华,临安圣容,加以学习。结果,现安南国在臣离开之后便发生叛乱,临安也曾有贼人等着要臣的性命,臣确实是落入贼人圈套。”
众臣看着坐在皇帝侧下手位置的安南国王李龙翰,十七八岁的年纪,在他们眼中就是个稚嫩的后辈,而此时李龙翰神色颓然,失了属于身为国王的底气,还透出几分孱弱无助。
安南国陷于反贼之手,也就是说他这个安南国王怕已名存实亡,或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冠以先王之名。
“陛下,是臣保护不周,没有安排周祥。”苏锐跪倒在李龙翰面前,“臣身为宰相,却将陛下送往绝境,罪该万死!”
“臣失职。没有替陛下顶住!”那位陈将军随后跪倒。
“臣保护不周,罪该万死!”其余众使臣齐齐向李龙翰下跪。
本是大宋的朝堂,却上演着一出属于安南国人的悲壮。
原本还觉得这些安南人别有心机,在临安为非作歹,此时却又让人觉得可怜至极。
他们在极力遮掩的不只是李龙翰的身份,还有关于他们的丑闻,而此时,却不得不将他们真实的处境展露在宋人面前。
“那个花言巧语进谗言,将安南国王骗到临安的人……”韩致远绕到使团身后,俯身压住一名腰弯曲的并没有其他人深的使臣的脊背,“就是你!”
众使臣猛然回头。
李龙翰站起身,盯着那个被韩致远用力压住的人,“韩公子慧眼,就是他。”
“陛下!臣并未欺骗陛下,臣是一片忠心并无他意,是陛下错会了意,是他们利用了臣的一片心意。”那人急的喊出一串安南语。
不过在朝的大臣中有人懂得安南语,给出了翻译。
“不是你?在之前听到我说有人怂恿安南国王的时候,你慌什么?你说你对安南国王一片忠心,为何下跪的姿势没那么虔诚,腰还挺得这么直,不觉得在一堆人中太过显眼?”韩致远胳膊肘抵在那人腰背上,“不是你,你抖什么?虚汗冒的都能把你淹死!”
“臣……臣……”
“李庆是李龙昶之子,你是李龙昶旧部之人,负责将安南国王交到李庆手中!”韩致远捏住那人的下巴,将嘴扳开,“苏大人,瞧瞧看此人有没有藏着毒牙?”
苏锐起身过来,将此人的牙一一检查,“有一颗。”
一名殿前侍卫上前,拔剑指向,“哪一颗?”
“左下门牙旁第三颗。”
“啊!”
随之一声惨叫,那名使臣的假牙被侍卫持剑挖掉,锋利的剑刃顺便在他的嘴上划开一条血口子。
“你还不说实话,孤便请大宋皇帝将你丢入油锅!”李龙翰走向那名使臣。
这个使臣曾是他信赖的人,现在被韩致远揭破面目,信赖与憎恨便在一念之间闪转。
无法自尽,面临着便是极尽残酷的死亡。
那名使臣怕了,“臣说,臣说,臣被废太子李龙昶余党收买,就做了这一件事,设法请陛下秘密到达临安。这样一来,鲜少有人知道陛下不在安南,便可打着陛下名义行事,待李庆捕获陛下,再送回安南,便可名正言顺接受陛下禅让,易得臣民信服。可是使团抵达临安之后出了状况,使团改道,又无法送出消息,最后安然无事进入临安城,听闻李庆等人伏诛,臣,臣便不敢妄动。”
“那李庆逆贼胃口真大,还想把我大宋与安南国一起吞掉!”
听完翻译,有宋臣哼斥一声。
“不,李庆身为废太子后人,只取安南国,他只是要得到宋人的帮助。”那名使臣用生硬的汉话回道。
“哪个宋人的帮助?”另一位宋臣问道。
“据说是圣上的皇长兄庄文太子。”
“胡说八道!”
那使臣的话音刚落,便有宋臣厉声呵斥,“庄文太子薨逝二十多年,他怎么帮李庆?难道从攒宫里出来么?简直荒谬!”
“我……我只是说自己听闻的消息,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只求好死。”
“李庆一党已被铲除,我大宋也正在整顿清查,不论是何人暗中谋逆,均无从遁逃,此案之后再议。”赵惇将关于庄文太子的话题刻意压下,“你们刚说现在安南国正发生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