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跟上打着灯笼的韩致远向前走,“关于诗画。”
“对了,之前在一扇门你好像要跟我讲,后来被打断,说吧。”
进了书房之后,慕清颜把自己想到的跟韩致远说了一遍。
“你说,叔父留下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关于岳武穆跟秦桧的?”说完之后,慕清颜问。
“飞咽有秦?画中对高宗皇帝的暗指……似乎像是有那么层关系。”韩致远站在窗前,双臂环胸,望着窗外的一张黑幕。
天有些泛阴,不见星辰,更无残月。
“那‘静’‘观’二字对不对?静观其变吗?我今天回到韩家就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对另外八个字是很难琢磨,要不我们一起探讨一下?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啊?”
韩致远回身转向站在他身后的慕清颜,脊背向后抵靠着窗台,“静观二字我倒是也想到了。其他八个字……清颜,肯定不是真的指你的名字,而是借用。还有妖丽,你知道这四个字一起出自哪里?”
“我想过的,出自晋人陆机所作《日出东南隅行》,模仿的是汉乐府民歌《陌上桑》,其中有云,‘高台多妖丽,浚房出清颜’。这两句将妖丽、清颜都囊括,整首诗写的是洛阳上巳节女子出游情景。可若放在叔父留下的诗句当中,有什么寓意?难不成叔父查的事情又出自洛阳?这让我很是费解。”
洛阳本为大宋西京,可现在被金人所占,即使要查也肯定不易。
“不是出自洛阳,也可能与洛阳有关。”韩致远眼睑低垂,静静沉思。
慕清颜见自己与韩致远想的并无太大差别,走到桌边坐下,“如果那八个字都需要挖出它们背后所指的寓意,妖丽、清颜指向洛阳,那踏月二字,简单想与嫦娥相关,乘云又能想到什么?”
“飞龙乘云,腾蛇游雾。出自《韩非子·难势》。”韩致远道。
“哦。”慕清颜点点头。
她读书也不少,但是与韩致远相比有偏,比如他之前破解瓦罐鬼影时提到的《墨经》,还有现在说到的《韩非子》,这种懂得哲理,具有独特思想的大家之作并无涉及。她读到的不过还是些关乎风华悦茂风月人情的常作。
“韩非子是法家代表,主张富国强兵,以法治国,称之为刑名之学,‘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身为捕快出身的慕成安成天就是与‘法’打交道,能以‘乘云’二字联系到《韩非子》,不奇怪。”韩致远走到桌前。
“也就是说,这么去想很有可能?飞龙乘云,腾蛇游雾,可这又能表示出什么?”慕清颜想想还是一头雾水。
“再细想吧。”韩致远伸伸胳膊,打了个哈欠,“难得能睡个安稳夜觉,先睡了,养足精神,明日继续作战。”
“陆郎中的案子,你有打算了?”慕清颜眨了眨眼。
“陆游有话跟我说,明日我让大理寺把他送到佑圣观问话。你没事就留在家里继续琢磨,希望能在去漳州前把谜底破解。”
“要去漳州?”
“这是下一步。”
“对了,太学那边差人送来了张路曾写过的笔迹,韩伯转交给我,我看过了,从王乾家拿到的书信中,回信的部分就是张路写的。”
慕清颜起身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张纸交给韩致远。
韩致远扬手挡掉,“你看过就行,这点事儿不用我再过目。”
慕清颜将纸放回抽屉,“那我先走了。”
“景彦!”
慕清颜走到门口,被韩致远突然又叫住,回身问道,“什么事?”
韩致远的手撑在桌面上,“我去漳州的话,你去不去?”
“什么意思?”
“漳州那边的事应该跟慕成安无关,但事关庄文太子,李庆等余孽,我必须尽快解决。你可以不去,留在韩家等着。”
“你嫌我碍事?”慕清颜眉头微颦,心生不悦。
“怎么可能。”韩致远笑着摇头。
这么好用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嫌碍事?
“那我这个韩家奴仆就跟着你走了,免得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临安发闷,再说肚子里揣着那么多秘密,不去亲手撕开,也挺难受。”
音落,慕清颜自顾拉门而出。
韩致远的视线烙在那扇了一股风又迅速闭合的门上……
翌日,大理寺卿亲自押解陆游到佑圣观,在佑圣观老观主亲自监察之下准许韩致远与其见面。
天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众人齐聚大殿中。陆游盘腿坐在北极真武佑圣君像前,韩致远直接在他侧边盘膝而坐。
这种情况下,二人根本没有私下见面的机会,所有的言行都要受佑圣观老观主与大理寺的双重监督。
“听陆元韶说,你愿意见我,我就来了。”韩致远整了整衣袍下摆。
陆游眼睑半垂,“我以为你已经接手黄翊善之事,看来不是。”
韩致远其实也挺郁闷,本来确实是他管这个案子的,可凭空生变,他也无法,“不管谁查,该交代的你都应该交代,不能藏着掖着。有什么秘密难道比让你死还要重要?”
陆游淡淡的瞥了眼韩致远,交错拢在袖中,“元韶现在怎样?”
“没事了,挺好,被圣上委以重任,做安南特使。陆郎中,我现在你眼中能不能清白那么一点儿?”韩致远抬手伸向陆游,掐掐指甲盖儿。
陆游看也不看,“郑效不过是对我有仇,若非元韶,他未必会做出逾矩之事。破案,不是引人走入歧途,而是要让人悬崖勒马,你以为你的做法很光彩?”
“陆郎中,我救了你孙子,不求你向我道谢,还看我不顺眼也就罢了,你还替差点弄死你孙子的郑效说话,挑我的不是?”
韩致远腾地起身,跨至陆游身侧,“有的人值得帮他悬崖勒马,有的人根本不会吃你这一套,就算这回阻止,若不给他点教训长长记性,下回他还要对什么刘元韶、李元韶使什么劲儿,你能每次都拦得住?这种话从陆郎中口中说出,未免太可笑!”
言罢,韩致远愤然甩袖,由于用力过猛,袖口直接擦到了陆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