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身子一偏，本能抬手抵挡。
“祖父！”候在大殿门口的陆元韶见状急呼。
陆游这才知道陆元韶也在，回头朝门外寻去。
陆元韶被两名道士拦在外面，浸了一身小雨，“祖父！你有什么话，就说给他们，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背上杀人的罪名，我们陆家怎么可能有凶手？被害的还是黄翊善！”
“那是我跟黄裳兄的私谈，以信为先，不可为外人道尔。既然我陆游今日陷入囹圄，那就顺从天意罢！此案闹的沸沸扬扬，一贯以侦查秘案为名的韩致远也没有资格知道，你们都下去，不要白费口舌了！”
陆游回头面向北极真武佑圣君像闭目闭口，任凭陆元韶如何呼叫，再不言语。
“韩某那么多事，吃饱了撑的才在你这里自讨没趣，众人皆言陆放翁不识时务，果然不假！”
韩致远转身大步出了殿堂。
“致远，你真不问了？”大理寺卿将人截住。
韩致远没好气道，“大人，陆郎中向来看我不顺眼，人尽皆知，我多在他跟前呆一刻，便是多受一刻的羞辱。”
“韩兄！”陆元韶道，“祖父不会杀人，是冤枉的！他现在是有难言之隐，我们可以等他缓和下来再劝问。今日不是还请吴夫子验毒么，不知查验结果如何？”
“吴诚儒现在西偏殿，贫道带众位过去。”佑圣观的老观主一扬拂尘，在前面带路。
众人冒雨来到西偏殿。
西偏殿存放着所有关于黄裳案之死的卷宗，都是当时查证，经皇帝过目的第一手资料。另外大理寺从弥陀寺查到的东西也分格存放在这里，包括那片有毒的茶盏碎片。
吴诚儒随韩致远一起来到佑圣观，负责对碎片残毒进行重新查验。身旁有佑圣观的道士与另一位大理寺丞率差役监察。
“你们用不着盯我这么紧，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老夫要对自己的学识负责，验出什么说什么，人命关天的事，不会胡说八道。”吴诚儒一边捣弄毒，一边嫌弃身边的人碍眼。
“我们也是谨遵圣命，请吴夫子包涵。”那位大理寺丞道。
“呀？”吴诚儒惊讶一声。
“吴夫子验出什么结果？”大理寺卿步入偏殿。
吴诚儒转身，见韩致远也进来。
只需对上一个眼神，韩致远就知道查验的结果不大好，吴诚儒那双小眼珠子在冲他叫苦。
“诚儒，你说。”韩致远缓步朝吴诚儒走去，每一步似乎都在向崖边靠近。
吴诚儒眼珠子一转，“再等等，我老眼昏花，还没验清。”
“吴夫子是真没有验清，还是不想说，搪塞之词。”大理寺卿的问。
“今天天气不好，影响我判断，容我改日再验，改日再验。”吴诚儒说着，回身将木箱整理好，扣上盖子。
“吴夫子你懂毒，但不是天下唯一懂毒之人。你不愿给出的结果，会有人替你说明。改日再验，不知你是想改掉自己当初亲笔落下的验尸格目，还是想将手中的毒偷梁换柱？”大理寺卿走到吴诚儒跟前，将他的木箱压下。
“老夫……老夫什么也不会做，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吴诚儒梗起脖子，“我是想歇一歇，再验一遍，看个仔细，老夫办事向来就是这么认真，查验，复验！”
“直到把这小小碎片上的毒全部折腾光，再无可验？”大理寺卿垫着帕子，小心地捏起那块瓷片。
“查验结果是什么，你说。”韩致远扫了眼大理寺卿手中的碎片。
“疑似……红沙雪！”吴诚儒小声道。
“红沙雪？不就是你在黄翊善验尸格目上所写的毒品？”大理寺卿将碎片放回到垫着厚厚棉团的木盒中。
“马上跟我去弥陀寺！”韩致远转身大步出了偏殿。
“等等！”佑圣观老观主叫住韩致远，“遵圣意，所有复验全部都要在佑圣观贫道监察之下进行，韩公子要去弥陀寺查什么？或者由贫道跟去，或者将要查问之人带到佑圣观。”
韩致远抹了把落在脸上的雨水，“那就着人去把那名被毒茶盏碎片划伤的僧人叫来，让诚儒再验看一下他的伤口，确定一下是否中红沙雪之毒。”
“我去！”陆元韶抢先道。
老观主指派了一名小道，大理寺卿又派出另一位大理寺丞，三人一起冒雨赶往弥陀寺。
被带到正殿的陆游已经被人押送到佑圣观后院静室关闭。
韩致远借口要去通和坊找留正，问老观主借了两件蓑衣两顶斗笠，暂且与吴诚儒一起离开佑圣观。
“不大妙啊！红沙雪可是罕见之毒，当时从黄裳身上验出我就觉得奇怪，那碎片上也是残留红沙雪，要是从那个僧人的伤口也验出是中红沙雪毒，这可是实证！”吴诚儒一出佑圣观就捋着小胡子，摇头咋舌。
见韩致远没回应，吴诚儒又戳戳他的胳膊，“你真要去留相府？招惹人家留小姐？”
“先走着。”韩致远拉了拉蓑衣，步入雨中。
“这是什么？”吴诚儒见韩致远从袖中掏出一块布。
“信。”韩致远只简单说了一个字。
“信？”吴诚儒凑过脖子，“一片破布衫。”
是一块从内汗衫的下摆撕下的布，上面有几个暗红色的字，正是陆游趁韩致远愤然甩袖时，迅速从他自己拢着的袖中抽出，对准韩致远的袖口塞了进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游通过这样的办法将他要说的话告诉韩致远。
布是从他自己的内衣汗衫上撕下的，暗红色的字应该是他在大理寺牢狱中，咬破自己的手指偷偷涂抹而成。
相比大理寺及其他官员，陆游还是选择相信这个令他一直都看不顺眼的人。
“这个陆放翁，口是心非。”韩致远笑笑，打开破布，挡在蓑衣里查看。
“这是陆游给你的？他不是一直看你不顺眼？”吴诚儒也是奇怪。
“可他也不是瞎子，不顺眼是一回事，该看还是看……你最好别看，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韩致远将吴诚儒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