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无语应对。
韩致远捋起双袖，“世上不是只有北征这一个生意要做，需要出力的大买卖多的是。就算没有北征，你的日子也一样过不安逸，做什么想什么，轮不到想的就不要费那脑神。”
“这个问题你怎么不抛给稼轩先生？”慕清颜见韩致远又从在仲佑观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转换过来，可以说这才是恢复了正常，她也跟着放松自如。
韩致远侧眼瞥了下慕清颜，收起脚，继续朝前走。
慕清颜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意思，没有继续执着追问，不过，还有另外的问题她可是早就想说了，“韩山，不，齐山是怎么回事？他人呢？”
之前说送齐山到武夷山，可显然人并没有来过，辛弃疾完全不知情，而韩致远的反应分明已经知道人不在武夷山。
“他不在武夷山。”
慕清颜当然已经知道，她要听的不是这么一句没有盐水的废话：“你不是让吴伯送他到武夷山，怎么又不在？之前你还收到吴伯的信，也不见你的样子有什么问题。你半途改变了安排？”
“中途变卦可不是我的本性。”
“那就是你瞒着人另有安排。”
“真无趣。早知道就不带你来武夷山。”
“切，得了吧！你能想不到我看不见齐山会追问？”
韩致远抬手，按了按后脑勺，“我是没想起来该怎么跟你说。”
“当然是实话实说，我们承诺过，互不隐瞒。”慕清颜拦在韩致远面前。
韩致远甩下手，“这么较真？是不是我每天吃多少东西，解几次手都得告诉你？”
“你——”
慕清颜气的原地转了半圈，她真恨不得请稼轩先生来看看，背地里的韩大公子怎样说话！
“那个齐山已经跑了。”韩致远从慕清颜身侧大步走过。
“什么意思？”慕清颜耷拉着脸问。
“最简单的意思。”
“逃了？溜出了你的掌心？”慕清颜意识到不对，急忙追上前。
“正解。”
“吴伯给你的信，说的就是齐山逃掉的事？这本来就在你的意料之中，是不是？”
“嘘——”韩致远打了个手势。
“吴伯呢？”
“在他的建阳老家，不过我们没时间再拐到建阳县去看他。”
“到底怎么回事？”慕清颜听得似懂非懂。
韩致远不屑一笑，“能跟李庆杨风那些人混在一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为交代九分实话我就看不出那一分假？齐山想装老实人，做的可远远不够。”
“他不是已经把老底都交代给你，是假的？你让吴伯送他上武夷山，是将计就计？”
“他的老底是真的，在金沙渡遇害获救那些陈年旧事可以当做真话去听，把盘花纹印的事说出来也可以看做是诚恳，如果他不说出足够多的真话，表现出该有的样子，怎能骗得到我？”
韩大公子的得意之气又开始暴涨，慕清颜作势恭维，“说了那么多，不还是没骗到你？你说了，还有一分假，敢问公子，假在何处？”
韩致远笑了笑，道：“他在口供中一直刻意撇开整件事与那个救了他的‘阿姆’的关系。他跟被称为阿姐的陈秀娘二人视为恩人的那位阿姆能够将他从追杀的刺客手中救走，并且隐藏踪迹，可谓颇有手段，照齐山的话，她是个江湖女子，劫富济贫，攒下了点家当为他打点，且不想让他们陷入仇恨，他们所做的事都背着她，而且已经死了。”
慕清颜当时没有亲耳听到齐山的话，大致的情形还是后来听韩致远大概说了一些，“这有什么问题？”
“这些东西是由我转告你，但陈秀娘临死说过的话，你可是亲耳都听到的。记性那么好，不会忘记吧？”
“陈秀娘说过的话？”慕清颜凝思回想，眼睛乍然一亮，“她最后喊道，干娘，秀娘让你失望了！”
“干娘，秀娘让你失望了，此生之恩，来世再报！”韩致远将陈秀娘最后那句话完整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她就是这么喊道。”慕清颜肯定，“干娘就是齐山的阿姆，陈秀娘临死前的遗言由心而发，她说让她的干娘失望，失望与希望相对，只有希望破灭才会说失望，如果陈秀娘是因为没有听她干娘的话，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最后不该如此不甘地冲着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呼喊。此生之恩，来世再报。这也不是对一个死人说的话，如果她的干娘已经死了，此生之恩又从何谈起，换做说是追随之类更贴切。”
“现在弄明白了，不用我再多费口舌。”
二人已经走到九曲溪口，韩致远朝远边的船夫招了招手。
“齐山是说一个人已死，陈秀娘的意思那个人还活着。对于陈秀娘来说，她的干娘与庄文太子身份远远不同，没必要故意把一个死人说活，因为我们连她干娘到底何许人都不知道，也从未听闻。到了齐山这里，他在供述的时候，却说阿姆已死，还说事情与阿姆无关，听来确实有些刻意。两个人的话只有一个是真的，我也认为齐山说谎。”慕清颜道。
一个说谎的案犯牵连者，哪怕说再多的真话也不足令人相信他这个人，韩致远对齐山做了防备便不奇怪。所以，他对齐山表现出的那份信任也就成了算计。
只是最终，谁算计了谁？
小船靠岸，二人上了船，荡到对面。
他们的马寄养在附近村子的农家，此时已值黄昏，韩致远不再赶路返回建宁府，便在当地农户借住。
“齐山跑了，你肯定让人跟着，你能不知道他在哪儿？”
吃过饭，慕清颜在马厩喂马，拍拍马背，冲正在刷马的韩致远笑眯眯地问。
“我送他走，你以为他就真能安心上路？”韩致远双手扯了扯马鞭，“这就像扯锯，他再想讨得我的信任，也不会完全信任我，但依旧执意要逃，必然会做出十分的应对防备，甚至原本就在城外做好接应。最终跑到哪儿，可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