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双肘撑在马背上,托着下巴,“他都说了那么多实话,还要在他阿姆生死的问题上说谎,将其说死,应该是为了避免你的追问。那就说明他这个阿姆是个关键的人物,让他防备着不敢说太多。你的将计就计真要玩栽了,纵虎归山,可就是砸了自己的脚。不过,你不会这么没底,是不是?”
韩致远将刷子丢给慕清颜,“自己刷。”
慕清颜接住落在马背上的刷子,顺着马鬃拨拉了几下,“齐山把漳州这个地方都告诉你,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拿到王乾藏的东西,都没有确定漳州的目标,他这么说倒有点像是引人入局,故意要把我们往漳州带。”
“所以,我就来了。”
“呵呵,”慕清颜故意笑了两声,“因为提到漳州,你才为齐山指向从临安到漳州途中的武夷山,这就像是给趟水过河的人递了个竹筏,人要睡觉递了个枕头。”
“比方打得不错,顺路才好办事。”韩致远将刷好的马赶进马厩,“现在知道是被人引入瓮,是不是开始后悔此行?”
“你不是说这是我能走出刑部大牢的办法,何况之前也根据那两句诗分析出漳州,不管对错,总是要去,总比呆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好得多。”慕清颜没兴趣刷马,丢掉马刷子,出了马厩。
院子的另一边桩子上拴着农户家的两头驴,马厩本来是驴棚,为了给他们的两匹远道而来的马腾地方,抛家弃宅被赶到了棚外。
慕清颜装了一筐子草端给了那两头驴,“从离开襄阳,我就知道以后的日子不同从前,再糟糕也比嫁给那个老男人做小媳妇强,真要嫁给那个男人,我不如变成驴!”
慕清颜说的事,韩致远之前打探的时候早就顺便都一并掌握,“原来你想嫁给驴?”
慕清颜笑着一把草冲韩致远扬飞,“祝你以后娶头驴做娘子。”
“驴娘子?”韩致远倚在驴棚门口,笑盈盈的看着慕清颜,任凭那把草从自己的面前潇潇洒洒地飘落。
慕清颜一滞,似乎悟到自己的话说的不太对味儿,双颊绯红,忙转身低下头,抓起一把草喂给驴。
听不到身后韩致远的动静,气氛似乎僵凝。慕清颜嗅了嗅草叶的清香,定了定神,道:“自投罗网,人家让你上钩你就上钩,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吧?”
“不是,前些天刚做了回这事。”韩致远朝前走了两步。
“什么时候?”慕清颜转过身,好奇地问。
这个话题转移的可真好。
去参加萧老爷寿宴的那一次。韩致远心里想着,嘴上没有说。
“不好意思说啊!”恢复如常的慕清颜笑着站起身,摇着手中的草朝韩致远走过去,“前些天,让我猜猜。”
“你在大牢里,能猜到什么!”韩致远转身朝旁边的屋子里走。
他们不想过于打扰主家,放弃了主家给他们在前院的安排,选择了后院守着驴棚的杂房栖身。
屋子里有些乱,但是腾开地方架两张木板床,铺上被褥睡一觉足够,出门在外,韩致远没那么讲究,沦落到无处落脚地步的慕清颜更不在乎。
“我在牢里,外面的事不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么?还能被你视为自投罗网,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能想到的。”慕清颜也进了屋子,倚在门口点着下巴寻思,眼珠子机灵一转,“该不是去萧家参加萧老爷寿宴的那回事吧?你本来可以强词拒绝,后来看在我坐牢的份上没有跟我辩白,最终去了,可是你又不情愿,在萧家转了一圈,又将寿菜提到牢房跟我一起吃。啧啧,这么为难,可不是自投罗网遭罪受么?”
“说完了么?”韩致远回头甩了个冷脸子。
慕清颜见状,知道自己定是挑到了韩致远的哪根筋,为免引燃火药,损人而自伤,见不妙而收口。
到前院,找主家人打水洗漱了一番,慕清颜返回屋子,见韩致远正凑在灯下查看那张土黄色图签。
“齐山从吴伯跟前逃走,有没有伤着吴伯?”慕清颜走过去问。
初到韩家,她就得了吴伯的照应,是个满脸慈爱的老家院。
“送齐山上路的不是吴伯,是吴伯的儿子,吴伯从另一条路回的建阳。”
“那吴伯的儿子呢?”
“从吴伯回信说齐山确定已逃,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你是拿吴伯的儿子去盯齐山?齐山要逃脱你的手心,他能容得下你的人?这么多天,会不会出事?”
韩致远抬起头,“一个在韩家几十年,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算是非常了解的老人就在你的面前,你想要对付我、防备我,或者遏制我,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慕清颜果断摇头,“不会,我需要他去掌握你。”
“我告诉你,吴伯现在安然无事的在建阳。但是在齐山的眼里,那个送他上路的人就是吴伯。”
“我明白了。”
是吴伯的儿子假扮了他的父亲。
“要是被齐山识出破绽,吴伯的儿子同样危险。”慕清颜还是担心。
“对一个家仆来说,家主的这个安排是有点不尽人道。而对于一名右武卫郎将,暂为储才闲散武臣,下为百姓上为朝廷是其随时准备受命的责任,谈何危险?再者,你又为何不想,如果他的身份被识破,一样也可能会被他们留下反过来利用?”
“该不是朝廷直接派他去的。”
慕清颜没料到吴伯的儿子是这样的身份。
责任在此,明知山有虎,也没有退却的理由。她与韩致远这样的白衣草民还都走在这条路上,何况求得功名之人。
“他是皇帝指命给嘉王的府卫官。”
韩致远继续就着油灯查看那张图签。
“这看起来就是普通裁开的香纸。”
慕清颜垂眼看向韩致远手中那片还没有巴掌大的纸片,空白的香纸中间印着那枚朱砂盘花纹印章,完完整整,没有任何缺角,“甲子赵愉”四个变体字别具一格,字的四周由流畅的花纹线围绕,在众多种印章之中确实是特殊之作。
细看之下,章图实不够大气,偏清秀,细腻刻线倒不太像是出自天家那般具有恢弘胸怀者的魄度。能设计出这样的图样,应该是个心思通透灵巧又细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