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压根不理会,打着火把在门侧墙边蹲下。
慕清颜的手送了个空,还是固执地继续向前,将帕子搭在韩致远的肩头,迅速解下扎在胳膊上的那条,遮住了鼻口。
火光的映照下,清楚的看到墙边倒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被老鼠撕咬的不堪目睹的人,正是那名被派到义庄守尸的老狱卒。
老狱卒的身边有不少凌乱的脚印,还有被斩杀的老鼠,义庄内的其他地方也有,是衙差与老鼠作战后的遗留。
“能不能有点儿诚意?”韩致远一边打着火把在老狱卒周身查看,一边道。
“哦。”慕清颜从韩致远的肩上拿起帕子,从他的面前绕过鼻口,在耳后绑了个活结。
朱熹跟着进来,看到地上的尸首不忍直视,“是被老鼠活活咬死?”
“是。应该是靠喝酒壮胆结果喝醉了,不省人事的时候被老鼠啃咬,没有足够反抗的力气。”韩致远从酒气熏熏的死者手中取下酒葫芦。
酒葫芦里只剩下底子上的一点儿酒,周围没有酒水洒溅,可见葫芦里的酒全被灌进死者的肚子里。
这些腐尸送到义庄之后便被装在油布袋中封口,散发的腐臭没这么强烈,老狱卒就坐在靠门口的这个位置,敞开着门,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喝着酒,也受不了多大的影响。
但是,醉倒的老狱卒没想到会发生一场匪夷所思的鼠攻,老鼠不仅撕破油布袋将那些腐尸啃了个烂七八糟,也把他这个大活人当成了口中食。有明显挣扎过的痕迹,可惜一个醉倒的老头抵不过一群疯狂的恶鼠,更何况老鼠们很快就咬断了他的脖子。脖子上那个大大的血窟窿更是触目惊心。
“老夫真是没有料到……”朱熹痛心自责。
“管住在场众人的口,最好不要让他的亲属们看到。”韩致远将狱卒被老鼠撕扯到一边的布衫残片捡起,搭在他的脸上。
“唉,老姜就是孤身一人,以牢房为家,却不想一条孤苦性命如此葬送在义庄。是他主动要求来看守义庄,想多赚点养老钱,老夫也就依了……是老夫的错!”
韩致远站起身,回头看看那些腐尸,都被严重破坏,不少地方都露出一截截森森白骨,在不幸遇害之后又遭到惨寰蹂躏。
“朱大人,把义庄烧了吧。最好不要让人再触碰到这些尸骨。包括这位不幸的老狱卒,一起烧掉。”
韩致远的声音很平静,静得如幽不见底的死水。
“对,最好烧掉,一点儿都不能留!”遮着鼻口的吴诚儒从门外走进来。
韩致远轻轻地瞟了他一眼。
吴诚儒的脖子不由的一缩,“致远,我……我也没想到……我要是想到就……早……早早来了……”
“怎么不论哪里都晚那么一步?”韩四跟着走进来,很是不甘心。
“吴叔叔没来倒好,否则就赶上了意外。”慕清颜道。
“小颜……”吴诚儒冲帮着自己说话的慕清颜苦着脸笑笑。
“多一个在现场,醉倒的老狱卒就不会死。一个清醒的大活人还不能觉察到提前跑掉?”韩致远将火把塞给慕清颜。
“那……那虎子还能被老鼠咬一口。”吴诚儒梗起脖子辩解。
误事就说误事,这害人的罪名他可不能承担。
“景彦韩四跟其他人也都在竹林,还有谁发生意外?比武场上还有谁被咬到?周虎那是正好一脚给踹中!”
“那万一正好我就躲不过,发生意外呢?你是不是看到我也发生意外,撂摊子什么都干不了才算歇心?”吴诚儒被韩致远当着众人的面埋怨,脸上很是挂不住,跳着脚地跟他争辩,“我不是官府的仵作,也不是你韩家的家仆,你根本管不着我!我高兴就帮你的忙,不高兴就懒得搭理你,你能怎样?我也不是什么大侠义士,天下人的事跟我何干?随你跑东跑西的折腾,不得消停也就罢了,我没嫌你你还嫌我?哼!老夫这就走,让你没得嫌!”
说着,吴诚儒一甩头,从韩四手中抢过木箱朝外走。
“吴夫子!公子这是在气头上,你别往心里去。”韩四赶紧追人。
漳州一行本来就是事情繁杂,这时候怎能闹出内讧?
“我觉得,应该你向吴叔叔道歉。本来吴叔叔是在帮忙,又不是受谁的差使,”慕清颜挪到韩致远身后侧,低声嘀咕,“更不是你掌控的什么‘嫌犯家眷’,刑部大牢的囚犯。”
“帮人就用心帮,口里说着来义庄,却留在州府衙门睡大觉,吴家的脸也被他丢尽!”
“吴叔叔给人治病都很用心,在聚善堂他都没有偷懒,就是实在困顿多睡了那么一小会儿……”慕清颜见韩致远的目光凉凉地扫向自己,顿了顿,又道,“反正,有人接连在你跟前挑衅,你想发火别冲着自己人,何况还是称兄道弟的!这样的韩大公子也够丢人!”
把话甩完,慕清颜将手中的火把朝韩致远一推,不管他接没接,反正自己是松开手,朝义庄外走去。
“这里请朱大人安排。”韩致远将火把丢向尸骨当中。
守在义庄门口的衙差见这一个个人使着性子离开,大眼瞪小眼。
“今夜义庄的内情任何人不准泄露,就先把这里都烧了吧。”朱熹挥挥手,将所有在场的人遣出义庄。
他现在也想通,漳州眼下的情况,若是想继续以坦荡之心对百姓公开实情只能适得其反,在案情未明之前尽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何况这些尸骨又被来历不明的恶鼠撕咬,确实不宜与人再有接触,也不宜长时间暴露在世上。
慕清颜跑出义庄之后,韩四已经追着吴诚儒走远了。停步揭掉脸上的帕子,见脚前死着两只老鼠,小心地迈过去。
朱熹下令,要赶在天亮前把这些死老鼠全部一起烧毁,衙差们都打着火把在收拾鼠尸。
有火光映在身前,身体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慕清颜回头就见义庄已经起了火,韩致远在一旁踱步,低头查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