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啊?”吴诚儒倒出一点儿药粉在掌心,舌尖试了试,“原色原味儿,没被人祸害过。”
然后又去检查其他的药物。
韩致远则只关心这一味药,“没问题?那是什么时候被动的手脚?吴稚,你再想想,还有地方最有可能?”
吴稚仔细地寻思起来,“药从倒入药碗就没有离过我的手,药若是没有问题,就剩下碗跟水,可碗是干干净净的,那水是聚善堂伙房的人给亲自倒的……”
韩致远立马来到伙房。
伙房里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烧火。自从聚善堂收留了这些病人,原本负责烧火做饭的杂工都跑了,这个少年本来是一名学徒,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求聚善堂的大夫收留他,结果出了这事,开始想跑的,但是见大夫们不惧生死忙碌救人,他便也留下来,决定学医,首先学做人。
“韩公子,有什么事?”那学徒见韩致远来,热情地询问。
“刚才小吴先生来倒开水前,有没有人来过伙房?”韩致远问。
“来过。”
毕竟是刚刚才过去的事,学徒很快就想起来,“是一个病人要找吃的,我给他盛了碗朝食剩下的芥菜干饭。他端着饭刚走,小吴先生就来了。”
“你把当时的情形再做一遍,如果我是那个病人,站在哪里?”
“这里。”学徒将韩致远推到灶台前,“我正在添柴,他来了问我讨吃的,我就起身来到这里,取碗盛饭,然后回来给了他,他就走了。”
学徒一边说,一边从灶台走到旁边的大锅前,这一去的动作正好背对病人。
韩致远可以确定,就是此人见吴稚拿着药朝伙房去,想到一般喝药都少不了用水,便先一步快速溜到伙房,趁这个小学徒不备,给灶上的铜壶里投了蒲南花粉。
吴诚儒说,蒲南花粉与蒲南根互为母子毒,单服其中一样无碍,水里混了这种东西,只能害到那个已经吃了浦南根的人,对其他人毫无影响。若非吴诚儒见多识广,怕是其他的大夫或者仵作也查不出那名擅闯柴房之人的死因。
韩致远指指搁在灶台上的铜壶,“有水么?”
“有,刚烧开的,就是小吴先生来倒了些。公子,你要喝吗?”学徒问。
“给我倒一碗。”
学徒手脚麻利地给韩致远盛了碗热水。
韩致远将水拿给吴诚儒,经其确认,这碗水里真有蒲南花粉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香气,韩致远尝了一点,分辨不出什么,只觉得这水喝起来似乎口感不错。
“我去把那壶水都清理掉,免得被人喝了,再有人给下了蒲南根。”吴稚说着便向伙房赶去。
“以为抢到了机会,结果还是被毒死了!”吴诚儒捋须摇头。
韩致远道:“这回跟上次在武夷山不同,留下了一张脸。”
吴诚儒点头,“对对对,我们知道他的样子,要真是什么侍卫出身,等我们回临安之后查他的底。都是替人卖命的,对自己的同伙下毒手,还真能狠下心!”
“不,下毒与中毒者不是一路。”
“啊?”
“或者说,被毒杀的那个是冲在前面给人卖命的,下毒的人则是负责扫尾的,一般来说,负责做清理的人更得他们的主子信任。两种人在他们主子的心目中根本不是一个地位。”
韩致远认为,甚至那个被毒死的,也未必知道自己吃过蒲南根。如果他已经做好事败随时自灭的准备,身上定然也带着蒲南花粉,但是他们并未发现,说明此人并未打算走这一步,何况如果他真有做死士之心,也没必要靠这么繁琐的死法。体内先带上母子毒之一,更应该说是幕后之人对其强硬的牵制,是幕后之人对其未有足够的信任而提前设下的防备。
可见武夷山天柱峰下的失手,让这位一直追逐慕成安手中所掌握到的东西的幕后之人更加小心谨慎。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逮住这个下毒的,知道的会更多。”吴诚儒把药箱放好,“我去查查,看看聚善堂里的这帮病人当中哪个是惺惺作态!”
“知道柴房是个陷阱,他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他早就溜了!”
“是啊是啊,知道上当还不夹着尾巴赶紧跑,干等着把自己送到你嘴边?”吴诚儒说着,哼了一声,小眼珠子一翻,“我帮你的忙是为了小颜,你可别以为自己刚跟我过不去,我就真能给你好脸子!”
“是,为了小颜。那具尸首留在柴房,等朱大人派人来接走,顺便找人把他的样貌画下来留存。”
韩致远松开吴诚儒,出了药房。
他的脸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走在药气漫天的聚善堂就像是身在临安城的街道,只要是在大宋,头顶哪片天都一样。没人能够看到他此时的内心,因为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牵挂,只有他自己感觉的到心间那片汪洋在浪涛翻滚,一叶扁舟行在海洋上,随时可能被颠掀,令他生出不曾有过的战战兢兢。
“韩公子!韩公子!”
一名口鼻遮着白帕的大夫朝韩致远追过来。
“什么事?”韩致远停下脚步。
那个大夫将一块帕子递给他,“你怎么不遮着点儿?让别人不要来聚善堂,公子你却这般不在意!”
“谢谢。”韩致远没有接帕子,“捂住鼻口,照样会有呼吸,这帕子能起多大作用?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留给其他人用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天爷若真要收我,怎么着我都是个死,要是不收我,从死人堆里走过,我也照样留着一条命。”
朱熹听说聚善堂出现刺客且已被同党灭口,便派廉辉带人去将尸首抬走。
尸首也不必再查验,又不可能搁置到与韩致远一起返回临安去,只能送往黑风岗掩埋掉。
何四娘很奇怪,“有人要刺杀井彦?井彦招了什么仇家吗?”
韩致远只管无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