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还有几本,快看完了。”裴主簿指指身前的几本案宗,“真是没觉,时间过得这么快,从进门就坐在这里,眨眼就过去两个多时辰。韩公子,你是来找我的?”
“刚起了个夜,睡不着随便走走,见刑房的灯还亮着,就来看看。不想是裴主簿在这里忙着,你在查阅什么?”韩致远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案宗,“这都是旧案。”
“裴主簿说,他想从旧案中看看,有没有埋掉的线索。”刑房书吏打了个哈欠。
“裴主簿真是有心。”韩致远放下案宗。
“没办法,病急乱投医。漳州出这么大的事,我也睡不着,就想到来这翻翻看,我说过不用人陪。”
“裴主簿,您说的倒自在,可您老在这里忙着,我们又岂能跑去睡觉?”书吏在旁埋怨,又连打几个哈欠。
“那裴主簿可查到什么?”韩致远问。
“之前开元寺发现数具无名女尸,着人查探,还没有听说漳州谁家有年轻的姑娘失踪,不过我翻看这些陈年案宗发现,几十年间,有不少女子失踪案,其中有的找到人,有的成了悬案,不知被拐到何处。这找到人的,也有几个遇害。因为间隔年数长,单找出一件来不觉得怎样,可把几十年中的失踪案整理到一起,单拣出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妙龄女子,都是个不小的数字,竟然陆陆续续有二十八起,这仅是上报到州府的,不知没有上报来的还有多少。而这二十八起还是有个特点,其中二十四起发生在二十年前。”
裴主簿说着,从案头拿起一份案宗打开,“这一起正好就发生在二十年前,是从长泰县呈交上来的人口失踪案,丢失的是一个上杭的十六岁女孩,一年后倒是找到了,是从虎渡浮桥那边的河里打捞上的,而且已有身孕。此案倒是很快告破,是一名铁匠将那个女子拐骗家中圈禁在地窖中,后来在转移的路上,被女子寻到机会割腕自尽,铁匠怕事发便将尸首投入江中。”
“裴主簿认为二十年前的失踪案跟今日的无名女尸有何相干?”韩致远接过这份案宗,信手翻看。
“其他的案子倒是没发现什么直接相干,但是这一起,”裴主簿指指韩致远手中的案宗,“这上面写到,相关证人之中有两个是开元寺的和尚。”
“哦?”韩致远翻找。
裴主簿帮着指出来,“这里。”
“所以,裴主簿根据二十年前后的案数差别,还有这件案子中出现开元寺僧人的身影,认为其中另有隐情?”韩致远很快就把整个案子过了一遍。
裴主簿干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有开元寺僧人出现不太对劲儿,至于有什么隐情,还真说不上来。韩公子,这应该也算是一条线索吧?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合?”
“这件命案本身确实有疑点。”韩致远将案宗放在桌上,指向其中几行字,“疑点就在这个叫李红的姑娘是自杀。”
“难道韩公子单凭这案宗所记,就否定了自杀这个结论?”裴主簿匪夷所思,这可是二十年前便落定的案子,怎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
“我并没有一口否定死者自杀,只是这个自杀的经过看起来有些离奇。这件案子似乎人证物证挺全,可是我倒有个疑问,李红自杀,铁匠就没有发觉?案宗上说李红是被铁匠胁迫,既然如此,这个铁匠就应该盯紧李红。尤其是在乘船出门的时候,更应该警惕弄出什么动静。这样的情况下李红就算有机会砸碎茶杯割破手腕,可割腕致死的前提是失血过多,铁匠就算离开也只是离开一小会儿,怎能来不及包扎?若是他离开的时间久了,那李红能割腕自杀又为何不先趁机寻人求救,何况那是在船上的木制隔间,又不是隔音的砖石房屋。李红死在船上,又被抛尸河中,难道真没有弄出一丝响声,惊动任何人?”
“还有,这铁匠有拐人的心,怎么在船上犯了糊涂?两个人上船一个人下船,凭空少了一个人就该料到会引起旁人怀疑。李红是以他妻子的身份上船,就算人已经死了,他就不能装模作样地找个借口抱她下船之后再想办法处理掉尸首,非得在船上的时候就把人丢到河里去,巴不得被人早早发现命案?从犯案的道理上,这也说不通。”
裴主簿恍然,“听公子这么一说,还确实疑点重重。可有此破绽,当年怎么就结案了?”
“那得去问问当年办案的长泰知县以及经手复核这桩案子的人。”韩致远道。
这桩案子受害人是死于自杀,算不得重大命案,不必上报刑部,但由于拐骗恶行而起,铁匠应为此承担重大责任,不过最后并未直接判决处死,所以也不需经提刑司复审,只是从县衙上报到州府之后便落案。少了复审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接近真相的可能。
而此案后面又加了句备注,铁匠招供之后,杖责流放,于押解途中趁狱差不备,撞石自尽。这也算是为死者尝了性命,想必李红的家人也再没有对此案提出什么异议,之后,这个案子便静悄悄的在案宗房中沉了二十年,直到今日被裴主簿翻出。
“这案子已经过去二十年,当年的长泰知县……”裴主簿寻思起来。
刑房书吏这时插言,“说起这位二十年前在长泰做知县的大人,我正好认得,是我爹的同窗,考中进士之后曾在长泰做知县,大概在长泰做了三年知县吧,正好就是二十年前,后来调任别处,最后在上杭做知县的时候病逝,可惜命薄啊!”
“这个知县已经死了?”韩致远回头问身侧的书吏。
“是啊,死了十来年了,他死后,家人又都回到长泰老家,我爹还去看望过他的老母。”
“长泰知县已经死了,那就看看漳州当时的知州大人。”裴主簿刚站起身又顿住,笑了笑拍拍脑袋,“看我,都忙糊涂了,三更半夜,吏房那边也没人,要查二十年前的知州大人是哪位,还得等明日。”
韩致远突然想到什么,“哎?裴主簿,之前那谁来刑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