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裴主簿一愣。
韩致远指指从外室到书桌前的一串鞋印,“就是在我之前来过的那个。裴主簿不会是忙得没发觉有人进来吧?”
“哦,韩公子是说衙门里管户房的翟书吏吧?他之前给我递送申请调借官银的公文,算了一份账单让我看看。”裴主簿从桌侧拿起一份文书递给韩致远,“就是这个。”
韩致远接过文书。
文书中夹着一张纸掉出来,落在桌面上,韩致远顺势低头扫了眼。
“这都是翟书吏之前算的漳州府库银亏空数额,多年下来可是不小的数额!”裴主簿拿起那张纸,气愤地拍在桌上,“这就是他们留给朱大人的烂摊子!”
韩致远将文书大致看了眼,便还给裴主簿,“韩四说看着身影熟悉不知道是谁,原来是这个书吏。”
裴主簿将那份库银亏空账单夹在文书中放回原位,“我刚已经看过,大致没什么问题,之后便呈给朱大人过目,确定无误之后便发往建宁府,希望能从建宁府调借一些官银来应急。这份亏空账单,只有等眼前的事情结束之后才顾得上处理了。唉!韩四之前在外面?”
“如今不太平,我让他在府衙里来回多转几圈。”韩致远若无其事道,“之前在临安韩家,他也当这份差,不跑反倒不习惯。裴主簿,我看剩下的那几本也用不着查了,早点睡,明日我打算去天庆观,裴主簿若有时间,还请同行。”
“哦?”裴主簿悄然扫了下韩致远挡在身后的刑房书吏,“韩公子要去天庆观?”
“是啊,去看望一下何四娘他们,毕竟那些拳馆弟子帮州府出了不少力。朱大人事务繁忙,就不要他亲自去了,由裴主簿出面也是一样。当下是有些无可奈何,但总该表示一番心意。”
“韩公子说的是,明日我与公子一起去天庆观。”裴主簿拱手道。
“我先行一步。”韩致远回礼,折身走到门口,提起灯笼,出了内室。
从内室门口到外室屋门不过五六步宽的距离,与在内室里不同,这五六步距离的脚印比较杂乱,但可以看出属于同一个人。
韩致远闷声不响地出了刑房,向东走,穿过府衙正中的大堂,来到另一侧的吏、户、礼三房所在,一路黑灯瞎火,只有手中的那盏灯笼摇摇晃晃。
对面走来一个黑影子,近前认出是廉辉。
“廉捕头。”
“韩公子,这么晚没睡,有什么事要做?”
“廉捕头不也是在外走动么?”
“身为当差的,我习惯四处查看,尤其这段时间。韩公子该不会也是为了查看吧?这种事应该韩四做才是。”
韩致远提着灯笼指指吏房的方向,“打算去吏房查个人。正好趁天黑,不想被廉捕头给撞上。”
“去吏房查人,应该是要查哪一任的官员。可州府衙门不是刑部,韩公子这个‘趁天黑’不太合适吧?不知可否告知,韩公子打算密查哪个人?有个人引路比较好。”
韩致远直言,“我想查一下二十年前这里的知州大人是哪位。”
“二十年前的知州大人?怎么又扯到那么远?”廉辉诧异。
韩致远解释,“裴主簿刚在刑房那边翻出一桩旧案,我见有点问题,想知道当时的知州是哪一个。”
廉辉更是奇怪,“那案子与如今发生的案子有关?”
“不知道,只是其中有开元寺僧人的身影,有些疑惑。裴主簿打算等明日找吏房的人调阅漳州府衙的内存档案,我觉得赶早不赶晚,趁天黑先查出来,免得明日又有什么耽搁。”
“朱大人可知道?”
“这么晚了,我没叨扰他老人家。”
“跟我来吧。”
廉辉折身,带着韩致远朝吏房走去。
吏房锁着门,廉辉从旁侧撬开窗子翻进去,“真没想到有一日会在自己家里做贼。”
韩致远将灯笼熄灭,跟着纵窗翻进吏房,“没办法,衙门人多,可信者少。若有耽搁,说不准走漏风声,等明日来查,那份档案就不见了。为着一件没多大把握的事查问吏部,别说耽搁时间,这请查书我也不好写。”
吏房与刑房一样,也是分内外室。
廉辉进入内室,点燃桌上的油灯,拿起来照亮,进了旁侧耳房,“二十年前的任命记载不知道放在哪一摞?”
韩致远掏出夜光石,选中最里侧木架一一查看。
廉辉则从他旁边的木架查起,“这是乾道元年至乾道九年的在任官员记载。”
韩致远朝廉辉走去。
廉辉从木架上抽出那份名簿打开,“乾道六年到九年,谢方知漳州。是个叫谢方的。”
“谢方?”
韩致远不记得在临安为官的人中有叫谢方的,时隔近二十年,如果此人还在朝为官,又没有高升的话,应该还是在地方做官。
“知道了。”韩致远将夜光石收起。
廉辉把名簿放回原处,与韩致远又前后翻窗出了吏房。
韩致远从窗子里把熄灭的灯笼提出来,打了个哈欠,重新点上,“真是不早了,我得回去睡会儿。”
“韩公子,告辞。”廉辉目送韩致远先一步离开之后,才折身向另一边走去。
回到西厅,韩致远先在门口站了站,等着有人跟进庭院,才又朝院中走了几步。
“韩公子。”来人是朱熹身边的另一名亲随,名叫朱武,朱威的弟弟。
韩致远道,“什么也没发现吧。”
“是的,廉捕头傍晚时从朱大人那里离开,到刚与公子见面之后回房去,没有什么可疑行踪。小的怕廉捕头发觉,倒也没敢跟的太紧,但看的清楚,行踪上没有诡异之处。”
“他都去过什么地方?”
“除去跟公子去了吏房之外,曾去东厅安抚几位夫子,还去东偏院看望那位发病的夫子,天黑前与六房几位书吏一起补吃的夕食,其他也没什么了。”
“知道了,你可以休息去了。”
“小的告退。”朱武拱手退下。
韩致远回房洗了把脸,离天亮还有点儿时间,躺到床上歇口气。眼睛一闭,突然冒出慕清颜的影子,竟搅得他迷迷糊糊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