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惊动到就近的龙溪县衙差役赶至时,袭杀天庆观的人就该撤退,避免恋战。因为只要与衙役交手厮杀起来,便等于公然与官府朝廷为敌,行凶作恶变成了结帮造反,慧新刚带人下山不久,不可能那么快就安排好这一步,见势不妙,为防计划有失,退后再做定夺才是普遍而为的办法。
然而,他们竟然耗到了连漳州府衙的人也赶了去,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朱熹派廉辉带衙差赶往天庆观,他没有多话,本来也是想借势做个样子,使个迷魂法,正好用上朱熹交给他调请漳州拳师的凭信,带人暗度陈仓奔赴登高山去捡个便宜。
如果那个时候,他连府衙派人都阻止了,是不是更成了无视天庆观人命的罪人?
“韩致远,跟我们走!”一名女弟子在门口喊。
韩致远朝韩四丢了个眼色。
韩四闷闷不乐的跟在韩致远身边,出了药铺,随在何家拳馆弟子的队伍后,向天庆观缓步行走。
不过十几人的队伍,一双双沉重的步伐,一张张悲愤的面孔,让刚刚过了午时的火日都熄了温度。
听说何四娘被害,左邻右舍的人家,还留在漳州没有逃走避灾,又侥幸没有发病的人都主动出门夹道相送。
街道上,稀稀拉拉的两排人哭声却能够响彻云霄,盘旋在空中的鸟儿,似乎也被这阵阵悲痛感染,哀戚地鸣叫。
“四娘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怎么连你也走了!”
“四娘啊!四娘!”
“公子,我看到他了。”
混在街边众人当中的一个人被韩四留意到。
“谁?”韩致远顺着韩四的目光瞟过去。
“送鸽子的那个农夫,背筐子的那个。”韩四道。
路边好几个农夫样子的人,像是刚下地回来。
漳州发生病灾,可田里的庄稼不能不管,没有地方投奔,咬牙留在家里,要是不打理那点地,收不了粮食吃,不病死也会饿死。
农夫当中,背筐子的就那一个。
那个农夫朝拳馆的弟子们望了几眼,便又默默地向前走,拐进一扇敞开的院门。
“那肯定是他家了,他就住在观巷街,应该就是这一户。”韩四道。
“住在天庆观与药铺之间?”
“公子,你说什么?”韩四没听清韩致远低声道了句什么话。
“你去前面跟迟滨说,我要先回漳州府衙取走搁置在那里的东西,跟朱大人告个别,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府衙不合适。”韩致远吩咐。
“是。”韩四加快脚步,跑到队伍的最前面。
“干什么!”随在迟滨两侧的拳馆弟子把人拦住。
韩四对背着何四娘的迟滨道,“我家公子说要回府衙取随身物品,再跟朱大人告个别,就算我家公子做的事不合意,也不能一声招呼不打就走。”
“废什么话?你去跑一趟不成?哪儿来那么多事,想耍花招?告诉你,韩致远他不给四娘披麻戴孝送行,就别想跑!”一名弟子愤愤然,手指用力戳向韩四的肩头。
韩四后退开,“我一个跑腿儿的,哪能事事代的了公子?跟朱大人喝过茶的是我家公子,不是我。不过就是当面告个别,四娘要是活着,也不会这么为难人。”
“可是四娘死了!”那名弟子双手握拳,挺胸咬牙,随时都会朝韩四扑过去。
“凳子!”迟滨喝止那名弟子,“跟朱大人告别也是应该,我们把人留下也得跟朱大人说一声才好,就让他亲自去跟朱大人说。你跟着一起去。”
“嗯。”叫凳子的拳馆弟子应了一声,回头朝队伍后的人冷冷地瞟去,“走吧,韩大公子!”
韩致远不急不缓地从众人身后走出,向迟滨拱了拱手,“谢迟拳师。”
朱熹正在府衙等待吴诚儒给出解药方,传来何四娘的死讯,接着韩致远回来。
“致远,何四娘那边……”朱熹见到韩致远,想要问个仔细。
“朱大人,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以后就不来府衙添乱了。”韩致远道。
“此话怎讲?”朱熹听了个糊涂。
“朱大人,让他跟您说吧。”韩四把那个凳子推向前。
凳子见韩致远绕过朱熹继续前行,想要跟去,可又不能在朱熹面前失了分寸,只得回话。
反正人是进了府衙,要是有个什么事,朱大人也得负责。
韩致远碰到一名衙差,询问天庆观的情况,果然龙溪县衙役没说错,那帮人中有仅存着一点儿气的,还未及送回来就断在半路上,现在都被放在临时搭建的义庄。作恶时被斩杀,这笔账也只能死掉的人自己认。
旧义庄闹鼠患被一把火烧掉之后,又浇了一场雨,冲刷掉了不少残留,为了放这些从天庆观带回来的死尸,朱熹让人在原地又临时搭起了棚子。
韩致远趁那个叫凳子的被朱熹拖住,来到义庄。
一共只有五具尸体,也就是说从天庆观带走的活人就这五个人,不过这仅剩下的五个人最终也断了气。
五具尸体被随意堆放在棚子里,对这帮歹徒,全无敬意。
死者全都是剃头持戒的模样,灰色僧衣,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印象,韩致远确定在开元寺的时候见过,也就是说,这帮人确实是开元寺的人无疑,而且毫无掩饰。
行凶时,不做任何遮掩,开元寺的人信心是有多大?
韩致远查看他们身上所受的伤势,大多刀伤,少有剑伤,伤势均不轻。刀伤之中又分有直刀,阔刀,雁翎刀,也就是说在乱战中,他们分别与拳馆与衙差交过手。而其中,这五人的致命伤均为雁翎刀,也就是衙门里的人常配的兵器。
“韩公子,从这些人身上还能查出什么?”廉辉不知何时站在棚子门口。
韩致远折身走出棚子,“一般的打斗致死,没什么特别。”
“韩公子都说不再理会府衙之事,却还是来到义庄。”廉辉跟随在韩致远身后。
他已经听到凳子给朱熹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