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口,慕清颜再次碰到小风他们,一个个低垂着头,被身后的人吆五喝六地赶进一家茶馆,走在前面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子,隐隐听得有人叫阿奎。
这个时候茶馆还没打烊就有点奇怪了。
慕清颜试着靠近一些,借天黑与灯笼照不到的死角,躲到茶馆墙侧,摸到窗子的位置,蹲下身。
毕竟夜黑人静时分,勾栏酒肆喧闹是在别处,这茶馆还是比较清静的,但凡有个什么声音稍微敞亮些,从窗子传出,仔细些也能听到点,何况慕清颜的耳力本身就不错。
“阿奎哥,这就是那个装叫花子的姑娘给我们的钱,还有说要买衣服的银子都在袋子里。”小风两手揣着钱袋子呈给面前的男子。
那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就是阿奎,十几年前躲在沈知县的老宅里正好八九岁。
“明明替别人办事,还说是给小风讨衣衫,小四,你连我都骗?”阿奎没有接小风的钱袋子,训斥起旁边的小四。
小四低垂着头,“我……我不知道她跟命案有关,以为就是个……是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傻大姐。一件衣衫而已,没想着怎么样的。”
“你们跟黑爷说吧!”阿奎让到一边。
一位身着青绸长衫褐锦褙子,瘦长脸,胡须稀疏的男人坐在茶桌旁,清了清嗓子,“除了替她置办衣物,你们还跟她说过什么?”
“没说什么,我们跟她又不熟,就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替她跑腿儿。”小风道。
“什么都没说?”那个男人双目闪着精明,从众乞丐身上一一扫过。
小风道,“还说……黑爷有本事,告诉她衣物都是找黑爷的手下阿奎哥讨的,我们也就是想让她知道有门路,装装样子,问她多诈些钱财。我们……我们不该借用黑爷的名声,我们错了。”
“黑爷,这几个小兄弟您也是知道的,毕竟我照顾了他们几年,平时也好搬出我的名字吓唬人,这也全仗了黑爷的面子。”阿奎道。
“这个女叫花子什么来头?”老黑寻思。
衙门一开始寻找,只把她当成是个目击多事的人,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值钱的买卖,衙门的人托到他,他就让阿奎去发动那帮小叫花子打听,结果发现还有人在暗中寻找那个女叫花子,而且找到这帮叫花子一问,问出那个女叫花子还不只是个叫花子那么简单。
“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来头,真要知道她有来头,我们也不敢跟她在一起。”小风道。
老黑正了正身,“使出你们的浑身本事继续去找,有什么消息就告诉阿奎。”
“知道了黑爷,这钱……”
“我黑爷不至于连你们的钱都赚。”
“谢黑爷!”
小风等人松了口气,向老黑鞠躬后跑出茶馆。
待小风他们离开后,躲在墙侧窗子下的慕清颜又听老黑跟阿奎说道:“从明日开始,茶馆关张,我要回趟老家,账房的钱你们几个分了。”
“是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叫花子?”阿奎问。
老黑背负双手,“我老黑的生意也做够了,该归田享清福去!”
“黑爷,让我继续跟着你吧,你要是走了,我就又成无家可归的人。”
老黑笑笑,“这茶馆关张,可房产还在,它归你!”
“有房子不等于有家。”
“那就把你的那帮子小兄弟叫来一起住,就当是你们的一个窝。”
说话间,老黑走出茶馆,抬头看看天,“天色已经这么沉了。”
阿奎默默地跟在老黑身后。
“最后一件事,一定要赶在出事前找到那个叫花子!凭我多年经验,这个叫花子真不简单!”老黑朝阿奎点了两下,“听说昨日在语口渡命案现场,也有人看到个女叫花子,怕是与当下寻找的是同一个,这事可就蹊跷了!”
“黑爷是怕此人坏主人的事?”阿奎走到老黑身前,低声问。
老黑点点头。
“主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幸见到主人?”
老黑笑了笑,“少识一个主人,少被一个人管,不好么?”
“黑爷……”
老黑拍拍阿奎,向夜色中走去。
“没听到黑爷的话?最后一件事,尽快找到那个女乞丐!”阿奎回身命令几个茶馆伙计装束的人。
“是,阿奎哥!”
几个伙计连夜四向散开。
阿奎一个人回到茶馆,里面的灯开始一盏盏熄灭。
慕清颜捡起一根树枝,悄悄地插进窗缝,然后从窗子下猫着腰迅速绕回到屋前,提着剑来到门口,屏气等待。很短很短的时间,掌心竟握出一把汗。
怎么办?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来不及犹豫,听得有人已经走到门后,随着门被拉开,迎着扑面而来的幽黑,慕清颜心一横,眼一闭,抽出那把做样子的剑冲了进去。
阿奎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赶紧朝一边躲闪。
慕清颜随手关上茶馆的门。
阿奎只觉眼前一晃,毕竟外面的天色也是昏暗,没有看清是什么人冲进了茶馆。
“不要动,否则我不保证是你的腿快还是我手中的剑快!”慕清颜让自己的口气随着整颗心的虚跳沉冷下来。
真是人撑多大的事就有多大的胆,一步步走到如今,她也想象不到自己能装腔作势到了这种地步。
可若不朝薄弱的环节主动出击,不懂武功,无法做到飞檐走壁,疾步跟踪的她还能怎样在这些人中间耗?
叔父说过,势均力敌并不常见,哪怕再看起来站在同样高度的两个人,也会有强弱之分,哪怕这个分别很渺小。更多的时候是明显的此强彼弱,而这个明显,并非是真正的能力表现,因为有很多人并非输在能力,而是输于气势,尤其是那些心无坦荡的罪犯。所以,在他们面前,就算打不过,只要在气势上将其压下去,也是握了一筹胜算。
简言之,这便是邪不压正。
沦在黑暗中的阿奎毫无防备地被对方的气势所压,“你是什么人?”
“阿奎?”
慕清颜手中的剑指向阿奎声音传出的方向。
就算是把薄铁皮假剑,戏班为了做戏好看,它也被打磨的亮蹬蹬,在黑暗中折射出几缕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