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想跟着明昌寻到开元寺的人下落,可韩致远曾叮嘱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上廉辉,现在想起,韩公子是早就想到廉辉会见到什么出奇的人啊!
眼睁睁看着明昌揣着打更的竹梆子远去,韩四暗中跟上了廉辉。
廉辉没有回府衙,在城中找了家不打烊的酒铺子,要了碟花生米跟一壶酒,自顾喝起来。
韩四只能躲到屋顶上,从瓦缝里看着,眼馋的份儿。
砰!
廉辉突然一拳砸在桌面上,惊得酒铺子伙计大气不敢出。
从怀中掏出块碎银子丢在桌上,廉辉拎着酒壶出了酒铺子的门,像流浪的酒鬼似得,边走边喝。
黑暗的街道上,头顶灿若星辰,好似眨着一颗颗嘲笑人的眼睛。
廉辉提着酒壶,醉眼朦胧地指向星空,“你们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
廉辉灌了口酒,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害人有什么了不起,刀起刀落而已,多容易!多容易啊!你杀我,我杀你,你杀我,我杀你……杀杀杀……杀杀杀……死死死……死死死……杀死你……杀死你……”
廉辉端着酒壶当刀剑,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练起了拳脚。
“这是醉拳?”韩四饶有兴趣的在一边看着,“这人心里是憋了多少不舒服的事?可是出手又不够猛,没有一点儿杀气,害人没有了不起?我看你手起刀落也不是那么利索吧?”
扑通!
廉辉一头栽倒,酒壶摔个粉碎,已经喝光了酒,没有酒水洒出。
廉辉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在路中,伸展双臂压在酒壶碎片上,似乎都没有什么感觉。
“好累啊……娘,好累啊……当年是不是应该跟你一起走,就没有如今的我了。一身正气的廉捕头跟仗义助人的何家拳馆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反正如今韩致远与朱大人都已经知道我的黑底子,我还有何面目回去?不如……不如与娘团聚去!”
说到此,廉辉那醉意朦胧的眼睛突然乍亮,摸准腰间佩刀刷的拔出,毫不犹豫地朝脖子上横去。
“喂!”
所幸韩四跟着,见状况不妙,眼疾手快,一跃而起,赶在廉辉手中的雁翎刀挥落之前拔刀挡住。
铛——
清脆的双刀碰撞声。
见自己的刀被另一把刀抵住,廉辉使了个力,将那把刀撇开,翻了个跟头跳起身,边持刀朝韩四挥舞,边怒道,“为什么拦我!为什么拦我!”
韩四挡开廉辉,“我现在不跟你个醉鬼说话,跟我回去见公子。”
“见什么公子!我谁也不见!不见!”廉辉的刀在手中胡乱地横扫。
韩四抽空上前,挑开廉辉的刀,反转刀柄击打在他的手腕。
廉辉醉意正浓,出手也不太利索,踉踉跄跄更不是韩四的对手,几下就被打倒。
韩四捡起刀插入廉辉腰间鞘中,将他扶起来,“走,你不是说想找你娘,我带你去!”
“真的?”廉辉的下巴抵在韩四的肩上。
“真的。”韩四就当是在哄小孩。
“呵呵……真的……”廉辉咧嘴傻笑。
“喂,口水啊!”韩四眼见着自己的肩膀沾湿,苦着脸也没招儿。
漳州府衙西厅。
廉辉躺在床上,韩四坐在一边不停地揉自己的肩膀,“公子,这家伙醉酒之后就像是个傻孩子,一个劲儿的抱着我喊娘,喊了一路,可是累死人!哎?公子,你是知道他要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才让我无论如何跟着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跟着他,看看他的表现,没想到会如此,可能是何家拳馆的事刺激到他。”韩致远靠在另一边的软椅上,虽说是假病,可也整的人发虚,走到哪儿都想瘫倒,毕竟他这身体条件比不上周虎那么壮实。
“公子,这家伙怎么回事?跟明昌传信的明明不是裴主簿?”
“不是,不过这件事你先不要说出去。”
“啊?裴主簿是冤枉的?那要是不说明白,岂不是让裴主簿白白招人嫌?白天那事,朱大人为了防备裴主簿通风报信,去平云货栈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他,让朱武把他盯得死死的。”
“嗯。多警惕些,盯着点儿没坏处。”
韩致远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是翟书吏在他回来之后交给他的,之前已经看过,一封沾着血写的认罪书,满纸血腥味儿。他见过的血不少,在天庆观又被血水洗了次眼,可这工工整整的红色方块字一行行读下去,就像是在直面一个人的五脏六腑,冲击力并不比那些刀光剑影差。
“公子,那是什么?”韩四瞟到韩致远手中一张红。
“翟书吏的认罪书,还有替廉辉的求情。”
翟书吏在信上开头便说,这封认罪书是廉辉让他写的,他自知有罪,以血书呈上,深表悔过,但他更希望能够宽恕廉辉。廉辉说他已无可救药,翟书吏希望临安来的韩公子能够给他留一条活路。
“他们犯了什么事儿?”韩四起身,好奇地来到韩致远身边,想要凑近看看认罪书上写了什么。
韩致远直接把那封信递给他。
翟书吏在信中写到,他曾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脾性暴躁,喝酒之后就会打人,不仅打自己的妻儿,还会殴打他的母亲与继父,也就是翟书吏的亲爹娘。终于有一天,翟书吏忍无可忍,跟醉酒行疯的哥哥争执起来,用菜刀将其砍死。
当时他刚刚谋下在漳州府做书吏的差事,虽说他杀的是一个发酒疯殴打父母妻儿的醉汉,可也是主动杀人,身负命案,就算最终轻判,也免不了牢狱之苦,留下案底也不能再在府衙做事,而他一介书生,又不懂其他生计。何况当时若他出事,家里便只剩下身体不好的年迈父母、妻儿与寡嫂幼侄,自己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不足百天,那种情况下,若他身陷牢狱,这家便失了顶梁柱,必受不小的打击。
负责查办此案的就是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