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致远从天庆观安然走出，便意味着，一场乱战被暂时制止，虽然它的力量还潜在，但它不会在眼下爆发，不会给正被病灾拖累的漳州再添一笔杀戮，不必调动官兵，那些生病的人很快就能都吃到解药好转，疫病的阴影散去，封城戒严之类将漳州孤立起来的事都不会发生，没有合了某些人的心意，这便是他赢了这第一场仗。
何四娘棺椁被人抬出天庆观，有几个身体好的百姓往黑风岗送行，其余的人也都散了。毕竟现在众人皆知漳州的病灾是何家拳馆带来的，若非何四娘惨死，怕是没人会给她好脸色，收了迟滨那样的弟子，也是难逃其咎。
明昌不知从何处跑来，见慧新等人没有收回开元寺，但也并未与官府闹僵，有些诧异，“师父！”
“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们暂且借住于此。”慧新招呼众僧。
开元寺没收回，总得有个像样的地方住。而且现在他们撤走，肯定会被韩致远盯上，发现他们之前的藏身之处，不如就此安生。
“慧新住持！”廉辉几乎后脚赶到。
“你来做什么！”明昌暗暗甩了个脸子。
“慧新住持，可否借一步说话？”廉辉对明昌的脸色不作理会，向慧新拱手问。
酒醉的廉辉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之后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会到了府衙西厅。韩四说，韩致远到天庆观逮慧新，惊的他顾不得多想，拔腿就要往天庆观赶，韩四又补了一句说，他的事韩致远并未告诉朱大人。
廉辉匆匆赶来，一路上都在想着韩四的这句话，见到慧新也就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合适的态度。
天庆观安然无事，也令他惊讶，原因且不知，倒让他松了口气。
慧新折身走入天庆观，“廉捕头有何话说？”
“住持。”廉辉扫了眼站在天庆观外的明昌，低声道，“现在那些夫子都已经被识破，再没什么用，把他们放了吧。”
“老衲倒是忘了。”慧新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曾要挟几个夫子去府衙闹事。
“住持忘了？”廉辉注视着慧新，似乎想要看出他说的真假。
明昌可是说过，还要留着夫子们备用。
“事情如此烦多，老衲怎么还记得他们！”慧新眼里根本就没那几个夫子，“这帮人动嘴皮子的事可以用用，其他杀人放火的事就算逼着他们去做也做不好。既然已经被识破，看在眼下刀剑指向一处的份上，那就先顺了韩致远的意，老衲之后便让人放掉对他们的威胁，随他们去。”
廉辉眉头一紧，“住持决定与韩致远携手，难道不怕……”
“呵，谁怕谁还不一定！”慧新双目闪着几分阴色。
“还有，杀朱大人的命令……”廉辉试探地留意着慧新的神色。
“杀朱熹？谁说的？”不等廉辉说完，慧新便反口问。
“师父，是弟子说的。”明昌走进天庆观，“当时我们的人出事，怀疑暗鹰成了叛徒，所以我让他以此证明自己，本是为了试探。其实，现在我们可以真这么做，漳州城当下的局势很明显，州府的人，临安的人，何家拳馆的遗漏，还有我们。前日半路有人刺杀朱熹，致使失去朱熹行踪让他们悄悄抢占开元寺，那惹事的刺客肯定就是何家拳馆的人……”
“刺杀朱大人的不是别人，而是韩致远命韩四找其他拳师安排做的戏。”廉辉截断明昌的话。
“什……什么？”明昌侧脸转向廉辉。
“是我今日赶来天庆观之前，路上听到两名拳师谈话，说的正是此事。他们以为何家拳馆已经被毁，不再需要保密，所以私底下谈起来恰巧被我听到。”
“呵呵……哈哈哈……”慧新由低到高大笑几声。
明昌的脸色也很难看，“这个奸诈之徒，等我亲手抓到他，把他捆了丢进井里好生折磨！还有那个该死的韩四！”
想他当日被韩致远一个功夫不济的人给打晕，捆绑丢入秘井，就恨的牙痒。
“呵呵，果然是惹事的刺客！”慧新的笑意散去，便是满目阴霾。
“师父，与韩致远合作等于与虎谋皮，不如趁他此时对我们松心——”
“韩致远不可能对我们松心！”廉辉打断明昌的话，“住持务必要更加小心。其实我并不赞同与韩致远合作，深恐被其利用。这也是之前我做事并未惊动开元寺的原因，若是出事，唯我一人担待。”
“廉捕头做的好！”明昌笑道。
廉辉却觉得他的笑意里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
是因为对他产生了怀疑，所以便多心了吗？
明昌是慧新从小一手带大的，生长在开元寺将近三十年，虽然武功天赋浅，却向来贵在实心实意，深得慧新信赖。
“你一个人又能做多大事？”慧新道，“相比暗处的阴谋，老衲还是喜欢跟明人做事。”
“可我认为，韩致远也根本算不得明人，他的暗手怕是不少。”廉辉很担心，“住持，虽然我们做的事有违天伦道义，可你对我有恩，我不希望你有事。”
“那么廉捕头就拿命保护老衲便是，呵呵。”慧新拨动着手中念珠，向天庆观门口走去。
“那朱大人的生死……”廉辉追问。
“朱熹暂时肯定是不能死。你就留在府衙，跟他们好好配合吧！”
“漳州病，不要怕。
败酱草，得重生。
吃了败酱草，阎王撂不倒！”
不知从哪个孩子口中，最先传出说唱的歌谣，吃败酱草能治漳州疫病的传言从上杭才溪乡开始跟着不径而飞。
家里接了漳州亲戚的人家，不管亲戚有没有发病的，为图心安都到处找败酱草买，本地人也是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思，抢着去买败酱草。
败酱草这种草药并非稀罕物，平时价也不高，一般人家买个几两配药也不成问题，可偏偏这些草药之前被人大批收购，整个上杭的药铺都没货，有的人跑到汀州其他各县，竟然也没货，反而成了千金难买之物，有的药铺收拾药柜，找到一两根遗落，一放出风就被有钱的人家花大价钱抢了去，简直比灵芝人参值钱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