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离开之后,韩致远便率剩下的嘉王府护卫与峒僚人假扮的官兵押送那些装满震天雷的独轮车顶着夜空上路。
与来时不同,他们离开的时候走的是官道,先经永定县城。
在见永定知县的时候,慕清颜知道钦差令牌已经到了韩致远手中,见令牌如见御驾,比他之前那块被皇帝收走的金令威力还要大。毕竟他那块是过时的皇帝太上皇的,这钦差令牌代表的可是当今皇帝。有此令牌在手,只要在经过城门关卡时小声说明几句,便可不经任何检验,畅通无阻。
“韩公子竟然……这么大胆?”路上,留小婉低声跟慕清颜道。
之前她只是帮着做几幅画,虽然也曾听说过韩致远破案的情况,真正设身体验这可是第一回。
明目张胆押送那些震天雷也就罢了,竟然连押送的官兵都是假的。如果透漏出风声,岂不是不堪一击?
“这样我们才更安全呢!”慕清颜笑笑。
“为什么?”留小婉很好奇。
“你看,韩公子做这件事,几乎没有严加保密。”
“如果泄露出去就糟了,怎么能说更安全?”
“我们大大方方押送货物上路,而且还故意找山寨里的人冒充官兵,那么案犯肯定好奇真正的官兵去了哪里。本身我们这样上路他们就会怀疑是否是诱饵,当他们得知真正的官兵潜藏起来,更会多想。他们会真的以为这就是个圈套,等他们动手时,藏起来的官兵就会从后现身。”
“他们怕中圈套,所以反而不敢轻易打劫?可是,如果他们也兵分两路呢?先派一部分人试探,等着官兵现身之后,后面的人再出手,那样他们岂不是占了上风?”
“既然他们怕中圈套,又怎么会相信这些车子上装的是真正的震天雷?他们怕是不信韩公子会用真正的鱼食做饵,还担心从箱子里也冒出持刀的官兵呢!毕竟,韩公子已经坏了他们利用开元寺的事,定会仔细琢磨公子的意图,喘息之间,不会出手。”
“听起来是有道理,可是太冒险了。”留小婉听得秀眉颦起。
“与案犯打交道,本来就是冒险的事。叔父之前说过这样的话,我一直都没太大感觉,自到临安之后,我才深有体会。”慕清颜抿起唇角。
留小婉朝走在前面的韩致远望去,“韩公子想是已经对冒险习以为常了。可是常在河边走,怎会不担心湿了鞋子?他心里也从未放松吧。”
“疑兵之计是很常见的一门招数,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靠的是胆量与把握住对方心思中关键的那个点,做到这两点,成功机会很高的。简单来说,也是一门骗术。韩公子可是很擅用这个,临安案的时候他就是把案犯骗到,抢机会暗中截取了震天雷,保住临安没有被炸毁。”
留小婉心间一跳,“骗术?所以,韩公子很擅长骗人,是不是?有时候他心中所想与口中所说会不一样,是不是?”
听着留小婉的思路拐到别的地方,慕清颜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或者说,她有点不想给出肯定的答案,可若是否定,似乎也不是她该说的话。
“景彦,留小姐。”
进了永定县城,走在前面的韩致远突然停步,折身朝她们走来。
“开始赶人了。”慕清颜低声嘟囔了一句。
没等留小婉弄明白她这话中的意思,韩致远已经走到她们跟前,“韩你们先乘马车赶回漳州。”
“我们不同行?”留小婉睫毛轻颤,看向韩致远。
“押运队伍行程较慢,我让护卫在城中买辆马车,尽快送你俩回漳州府休息。景彦。”韩致远向慕清颜稍偏,低声道,“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开元寺转转,最好是白天的时候去,慧新说过,你叔父曾在那里参禅,那里应该是藏着一个人。”
“嗯。韩公子,保重!”听到韩致远这番话,慕清颜没有理由推辞。
目光对视瞬间,好似所有未说出的话都懂得。
心思,不需要表达,而是去理解。
“韩公子……”留小婉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婉娘,走吧。”慕清颜拉上留小婉,走出队伍。
韩致远派了两名护卫护送她们同行。
在路上,慕清颜才顾得上仔细向护卫询问漳州城的情况,护卫便将他们如何铲除何家拳馆一事,以及听到的一些情况告诉她。
听闻是何家拳馆背地做乱,慕清颜意外之余很快便沉静下来。
在开元寺东北角后的竹林时,她就曾因为遇到的杀手行事显得“草率”而起疑,自己的一招使得很拙劣的“空城计”能够退敌也很不可思议,后来在开元寺秘井中,她也跟韩致远谈论,那时多少都提到了些何家拳馆诱导揭发开元寺案底的可能,只是没想到,看来是为了铲奸除恶的“诱者”,也并非被人利用,而是他们本身就是站在幕后,操纵开元寺为己所用之人!而何四娘也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马车一路几乎不停歇,慕清颜也一路在为何四娘的死而悲愤。
戌时末,奔了六七个时辰的马车抵达漳州府,慕清颜调整好心情下了马车,与留小婉一起进了府衙。
赵扩以为韩致远回来,亲自来到堂中,见到与假嘉王一起劫走的人是留小婉,倍感意外。不过他的注意力转瞬便从留小婉的身上移开,对那个还没有向他行礼的女子说出第一句话,“致远到底是把你救回来,他欠你的命债总该偿清了。”
“参见嘉王殿下。”慕清颜双手叠放胸前,微微屈膝,向赵扩见礼,“民女劳顿奔波,实在疲乏的很,可否休息之后再问话?”
赵扩垂眸,把慕清颜从头扫到脚底。
与他上次见到的天地之别,没了精美的峒僚衣裙,还有那俏皮的凉笠彩条,倒像是他见过的那些逃难者,但又有所不同,即使她亲口说出疲乏,脸色泛着蜡黄,身上确实带着经历过风吹雨淋颠沛流离的苦态,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那双迅速低下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倔强,像是在对他无声的说,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