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得大师曾与那些中毒的僧人一起关在秘井洞中,眼睁睁地看着众弟子被从水中拖走,再也没有回来,最后只剩下一个他。此时,任凭清远等人再如何瞒哄,他也能清楚的知道,那些僧人凶多吉少。
那个时候的一得大师定然是悲愤之极,日夜诵经也得不到救赎。
恶魔当道,天黑地暗!
被关在秘井中的一得大师出不了井口,明知水下有通往外面的暗道,但又不会水。他不想无声无息的死去,可身边又没有笔纸留书,就算血书留在自己的衣衫上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洞内漆黑不见五指。
后来一得大师想到,在地上摸寻几块带有棱尖的石子,然后摸到洞口,在上方不起眼的地方,简单地划下一道道刻纹,又用自己特殊的食指留下两枚血印。
那个时候一得大师已经知道田荣是引入开元寺的灾难祸首,是田荣给贼人打开了入侵开元寺的门。秘井所在的斋房曾经被田荣住过,是田荣在寺中修行的地方,那座秘井,完全就是在田荣的掩护下凿建而成!
那刻下的每一条痕,都是一得大师对田荣的血泪控诉,也是对自己的痛悔懊恨!
给后世留下这么一封信之后,一得大师便走了。
清远终于将一得大师活活逼死,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害的一得大师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圆寂”。
“阿弥陀佛!原来这就是田七的悔恨。”净玄听了韩致远一席话,明白了田七忏悔之心的根源。
一直受世人崇敬的田荣老居士原来背负着这样的重罪。
“一得大师离开后,他自知罪孽深重,躲到法济寺苦修忏悔,也算是在为自己消除罪业,可惜直到死,他也没有站出来揭破开元寺的骗局,照旧吃田家后人的香火,被世人称道。这种人还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吧。”韩致远道。
“阿弥陀佛!”净玄双手合十,再念佛号,“百年恶怨,终于化解。朱大人请法济寺接管开元寺,清正佛法。净玄定不负佛祖慈悲,不负一得大师遗愿,恢复开元寺往日佛门圣土,普济众生。”
“净玄大师,告辞。”韩致远向净玄合掌行礼,转身大步离开。
赵扩已经等在法济寺外。
“我还用你来接?”韩致远打趣。
赵扩与韩致远边走边道:“收到消息,谢方那边主动开城受降,没有发生任何反抗,福建路提刑官也平安获救。左翼军指挥使已经安排人直接押送谢方回临安,汀州事务现在由福建路提刑代理并查察汀州各县大小官员,空缺官位等朝廷安排,那些接到反旗的人一个个都主动交出家产恳求宽恕,以后也该小心做人。齐山、老黑与马德修暂押送至建宁牢狱依法论处。永定那边也抓住安南细作,东升当铺三当家等全部歼灭。广南东路推锋军出海大有收获,帮了李龙翰的大忙,他若坐稳了安南国王,与我大宋交好,日后便也免了不少事端。”
“嘉王殿下来接我,就是为了给我禀报这些?”韩致远笑问。
他知道,初二那天从法济寺回漳州府衙安顿之后,赵扩便去了汀州,从上杭到永定,转了一圈回来。
“听说你已经苏醒,到了法济寺,我等不及你回去,就赶过来看你。”
“你是急着有话想问我吧。”韩致远对赵扩的意图心知肚明,“杜玉要的地图,我确实不知,也无人见过。”
“无人?包括慕景彦?”赵扩也不再兜圈子。
“与留大人去开元寺的人确实是留小婉,不是慕景彦。留大人拿到的也确实只有开元寺史册原本,并无其他。他们去的时候林平也确实死了,甚至不知道身份,这就是所有真相。”韩致远停步,面向赵扩,敛起笑意,很认真地回答。
赵扩道:“地图的事,我相信你们真不知道,或许是在那个慕容寅晟那里?廉辉说杜玉最后给她剩下的那两个人交代,让他们去寻找慕容寅晟。若是我们守紧慕景彦,想必会有收获。”
韩致远目光凝起,“若是慕景彦知道,她早就知道,慕容寅晟是救过她,不等于什么话都会告诉她!”
赵扩听韩致远口气又不好,与其四目紧对,“那么手诏又是怎么回事?是高宗皇帝派发给秦桧的那份?真有这个手诏存在?它在哪儿?”
“手诏……我在第一次抢占开元寺的那天就从慧新方丈寮的暗格中发现。”韩致远说的很“坦白”。
“在你手里?真有这份东西!你从未对我提过。”
韩致远从赵扩的眼睛里看到了火热,已经看穿他急着想要将手诏焚之一炬的迫切。
“我觉得没必要提。”韩致远淡淡的道。
“为什么?”赵扩压住想要跨出去的脚步。
那种迫切已经变成燃烧起来的烈火。
韩致远轻轻一笑。“既然它已经不存在于世,就当从未有过,自然也就没必要提,告诉你,不过让你多一份烦扰。”
“你已经毁了?”赵扩的目光松弛了一些。
“那东西还是不存在的好吧?”韩致远反问。
“是,虽然它是一份罪证,但被有心人利用,怕对大宋朝廷不利。我知道我们欠岳飞一个公道,即使皇祖父已经为他平反昭雪,也不足以弥补我赵宋对岳家的亏欠。待我日后有了那份能力,一定封他为王,盛誉流芳,让奸相秦桧彻底身败名裂!”
总之,身为皇帝的赵家人是不能背负这份错,绝不能成为造成这千古奇冤的罪人。
韩致远转身,继续朝前走。
“致远,那份手诏真已经被你毁了?”赵扩追上再次确问。
“你认为我会替你留着?”
“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你也用不着再怀疑慕景彦,那个时候她在上杭替朝廷卖命。”
赵扩自然听得出这话的讽刺,未再理会。
二人同行,心思各异。
韩致远侧眸扫到赵扩的身影,那日他站在北溪岸边迎对那位尤统领时,一定颇具威凛天下之姿。
当那一车车震天雷真的炸响,所有流人在他面前都那般壮烈地粉身碎骨,他的心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