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听到叔父被布告通缉之后,可曾相信他真是凶手?”
“说起这个,你可真是能耐!”柳燕哼了一声,“为了帮陆游脱罪,把你叔父供出去,幸好你洗清了他的嫌疑,否则你就真想让他背着罪名死去?”
“之前,你是不是也知道叔父没有真的死?”慕清颜问。
“我不知道,我以为他真的死了。”柳燕叹了口气,“那时我可偷偷难过好久,怕说不清自己的身份,也没敢光明正大地露面去送他。不过好在我们这些人把生死都看得淡,缓口气也就过去了。可谁知道,后来又听说他没死,也不知道真假,或者说,那个时候我也没真相信他还活着吧,毕竟他都已经当着面写下‘遗书’。”
说到这里,柳燕嗔怪起来,“成安这人也真是,已经让人难受了一回,这又让人难受第二回,这赴死也要提前练一次才成?”
慕清颜见柳燕微扬起头,眼角轻轻抽动几下,想必是将溢出的眼泪又偷偷咽了回去,自己也跟着心下一酸,一股刺痛在心间打了个转。
“说句不该说的,你知道叔父有危险,没想着跟上他去看看?”
“跟过,被他甩了不知多少次。你叔父不算是武艺高手,可是他有自成一家的跟踪与甩人功夫,想必是他做捕快这些年练就的。到了最后,我也不想跟了,他都托付与我,我总不能也跟着他去涉险,万一有事,不是都带进了坟墓?”柳燕轻轻攥着包袱,揉起两团皱。
“所以,能控制住叔父,杀得了叔父的不是武艺高手,就是擅使暗器的人,惯于在暗中行走。”
“应该是这样,反正都是不敢见光的人。”
“那你呢?就因为是岳元帅的部下后人,想要寻找手诏,就不敢光明正大地露面送叔父?你现在可是柳氏茶馆的老板娘。”慕清颜不相信柳燕的身份只是如此简单。
柳燕笑笑,“可能是做贼心虚?反正我这样出现在刑部附近,或者韩致远跟前,总觉得时间久了不踏实。”
“那你现在在我跟前说了大半天话,也没见你怎么个不踏实。”韩致远从佛像后绕出来。
柳燕眉目一凝,盯着前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这佛殿之中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很不巧,只比你早到那么一点儿。”
“你……们!”柳燕看看韩致远,又看看慕清颜,“你知道他在!”
慕清颜重新在蒲团上盘膝坐下,“是的,韩公子比你早几步来到殿中,告诉我说你来了。怕你不想见他,所以先回避了。”
“你知道我要来?你早就开始查我!”柳燕秀眉挑起。
“我可没那么闲,你也别把自己太当成一回事。”韩致远说话挺不给面子,“你进梵天寺的门,我也刚进,是你跟僧人说话的声音告诉我你来了,嗓门扯的那么大,生怕我听不到。这会儿反倒自作多情怪我查你,戏子台上给自己加戏,大致也是如此吧。”
慕清颜默默地盘膝而坐,一脸清淡,对无关紧要的题外话提不起半分兴致。
韩致远若有若无地瞟了她一眼,没有生气的脸,就像一滩死水,风吹拂而过,落下的不是涟漪,而是划开水面的刀痕。
“既然想看戏,还躲起来?”柳燕对韩致远的嘲讽全然不在意。
“我不是怕你唱戏唱的怯场,不踏实么?”
“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
“戏快唱完了,我得出来给你击个掌。”
柳燕瞪了眼慕清颜,“臭丫头!我把你当平常人交心谈话,你却摆我一道!”
“我现在与任何人都无交心之意,我只关心叔父的过往与杀害叔父的凶手。这也不算对你下暗手,反正你说过的话我都要再与人转述,一起听了倒省事。”慕清颜目视前方,淡淡地道。
柳燕咬咬牙,“哼!反正你们已经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最好把找到的手诏藏好,小心被我拿走供到武庙去!”
“不巧,手诏已经被我烧了。”韩致远双手拢在袖中,稍微欠了欠身。
“烧了?”柳燕判断他说的真假。
“烧了才是最安全的,你说呢?”
“真烧了?!”
柳燕又看看慕清颜。
慕清颜没有反应。
“慕成安都没有决定到底是毁还是留,你们说烧就烧了?!”柳燕眸中升起怒意。
“留着它,成为挡在我们面前的一把刀?”
“那是赵构蓄意谋杀岳飞的罪证!只有一个秦桧承担岳飞的死远远不够,赵构才是主谋,即使全大宋子民都盼望北征收复山河,赵构也是剩下的那一个不愿北征的人!为了做皇帝,他不顾在金人手中做人质的父兄,不顾驰骋沙场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又怕陈桥兵变重演,压制残害忠勇将领,他是大宋的罪人!犯下如此重罪,赵宋的皇位早就该禅位让贤!赵家的人守不住河山,又是这么一副丑恶嘴脸,不配再做龙椅执掌天下!”
“那已经是过去,大宋还得向前走,百姓的日子还要过,江山社稷还要守。”
“分明是你们胆小怕事!”
柳燕手指韩致远,“不愧是奸商之子,奸臣侄孙!抬高名声的事做了一个又一个,碰到棘手的事就含糊应付。还有你!”
柳燕又指向慕清颜,“你叔父让你找,没让你把它毁了!就算现在你不敢交出去,可以先藏起来啊,你就知道日后没有大白天下的机会?!”
“日后有没有机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毁,有人会当场要她的命。看你与慕成安相识这些年关系挺不错,你想让她死?烧掉手诏是我的主意,她一无所知。”韩致远将这件事独自揽下。
柳燕缓缓放下手,“是受赵扩所逼,对不对!若说这件事逃不过谁的眼,也就只有紧随于你的赵扩能办到!”
韩致远没有回应。
柳燕说的并没有错,在法济寺外的谈话,赵扩露出的就是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