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负手转身，“讲法没错，或许以后会有一个法理严明的朝廷，可如今大宋这些情况远远做不到，以案制案是歧途，但让案犯之间狗咬狗也不失为一种策略。何况，论你叔父与慕容寅晟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厚关系，这也是他该做的，或许也是你叔父想要看到的结果。”
慕清颜望着前方落于夜色中的身影，“因为他开始反抗五刀会吗？五刀会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周虎，你去各处询问习武用刀的行家，打听一下出自前朝的双弯刀来历。”韩致远交代，“弯刀的样子你在漳州的时候也见过。”
“好，我这就去！”周虎说走便走。
“对那份地图，你就没有一点儿猜测的方向？”慕清颜问。
与慕容寅晟有关，也就可以理解为间接与叔父相关？
“你怎么想？”韩致远绕着那块从艮山山洞中抬回来的依旧摆放在院中的大石头缓步走。
“杜玉说，开元寺的人没有得到地图，否则慧新等人早就出手了。那份地图一定牵扯到关键一步的成败，才会被杜玉他们那般在意。而地图又被认为是在秦桧后人林平手中，想必是秦桧将其连同手诏一起传给子孙，那地图的出处便应该是在临安，而在临安又关系到逆反的成败，所谓擒贼擒王，定然与皇帝直接相关。”
韩致远绕着石头转了一圈之后停下来。
与韩致远对视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慕清颜压低声音，“会不会是潜入皇宫的地图？皇宫为朝廷之心，皇宫乱而大乱！”
当日落在杜玉手中，情况突然又紧急，来不及细想，后来她不止一次去捋这条思路，越想越有可能。
“所以，高宗皇帝退位后，从皇城移居到德寿宫，太上皇退位后也同样移居到由德寿宫改名的重华殿，这座北宫的前身便是秦相府。”
慕清颜眼帘轻颤，“高宗皇帝与太上皇都知道地图的秘密，地图的秘密就藏在秦桧的府邸？”
“之前我不敢肯定，但是太上皇既然能够早就开始查悉你叔父的身份，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再多知道一点也不奇怪，做皇帝的总有自己的一番能耐，尤其是在这些千奇百怪的事情上。”
“这么说，你跟我想的方向一样？”
“大致也只能想到如此。”
五月二十一，艳阳高照的一天。
申时分，是宋人朝食的时间开始，慈宁殿按时准备就绪。
韩致远与赵扩在路上碰到，一同入宫。
慕清颜一路默默跟随在他二人的身后，直到步入慈宁殿，依旧身处恍惚。
她宁可这一切真的不是现实，包括叔父的死。但低头看着那沉重的脚步，无法欺骗自己。
从大宋南迁之后，朝廷更提倡从俭，慈宁殿并无戏文中所唱的那般富丽堂皇，看起来简洁大方，虽还是平常百姓家无可相比，但作为太皇太后的寝宫，少了奢华的装点，已经算是俭朴。
这样的环境倒让慕清颜觉得舒服了一些。
大宋如今从政不严，律法不明，但总有些事也是按照好的方向去做。慕清颜在步入慈宁殿之后，见到那位坐在主座之上，和蔼地笑对每一个参宴之人的老婆婆，生出这样的想法。
韩致远说的没错，那张笑容很慈祥，带着浓浓的暖意，看不到那些陷于权力漩涡中的男人们那般锋利之色，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仿佛看透世间万物，也是一种通透，但与太上皇的通透不同，她的通透很平和，像是潺潺流淌的小溪，舒缓而沁人。
“扩儿，致远，来来来！到老祖宗这儿来，让老祖宗瞧瞧，此番去漳州可是吃了苦，瘦了那么多，回来可得好好的补补，年轻人，身体要紧！”太皇太后还没等二人见礼，便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
“太祖母。”
“姨太婆婆。”
赵扩与韩致远一起向太皇太后作揖。
“哀家瞧瞧。”太皇太后从二人中间缝隙看到后面那身显眼的白衫。
慕清颜身着白裙，发髻上没有带任何配饰，只在垂后的发辫上扎了一条寸宽白绸带，立于慈宁殿当中，素雅的身姿如炎炎夏日中降临的一抹雪凉。
“这就是那位慕姑娘吧。”太皇太后将赵扩与韩致远左右拉开，将手伸向慕清颜，“来，走近一些，让哀家瞧瞧你这位能跟致远这小子闯荡的姑娘。”
“民女慕清颜见过太皇太后。”慕清颜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太皇太后叩首。
“快起来，快起来！眉眼这么清秀，之前就被当成韩家的家仆？致远这小子太欺负人，怜香惜玉都不懂！”太皇太后嗔怪地故意斜了韩致远一眼。
“她做男孩习惯了，从小被带的。”韩致远悻悻然。
“谁还没个淘气？穿上短褂布衫就是跑的快，为图个方便，老祖宗我懂。可姑娘就是姑娘，淘气玩耍是一回事，给你韩家做奴仆可是另一回事！”
“姨太婆婆说的对，现在她不做奴仆了，做婢女。”韩致远附和。
“呦？这话你可问过人家慕姑娘同不同意？”
“问她肯定不同意。”
“那不是白说！”太皇太后朝慕清颜招招手，“来，再近些，到哀家身边来。今日这宴会啊，哀家就是为了见你。”
慕清颜走到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说起来，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瞧这身子骨单薄的，等出宫的时候，哀家让人给你备几份养人的参汤，回去后可别忘了喝。”
“谢太皇太后。”
感受着手上的温暖，慕清颜竟有些小小的贪婪。
“瞧祖母喜欢的，都忘了旁人。”
一道敞亮的女声在慕清颜身后传来，接着便是见礼声，“儿臣见过祖母。”
接着太皇太后两旁的赵扩与韩致远也向来人见礼。
“儿臣见过祖母，母后！”
“参见太上皇后，皇后娘娘！”
听着众人的高呼，慕清颜知道来人的身份，赶忙将手从太皇太后掌中抽出，折身向身后的二人叩首，“民女慕清颜见过太上皇后，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