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自嘲一笑,“叔公倒是看得开,甘愿替人背负那些传闻。”
韩侂胄直了直身,“与皇帝走得近,才能得到想要的。有些事并非只靠满腔热血就能得以实现,唯有深入圣心才能成事。他陆游纵有诗情才气,说到底也是个莽夫。北伐北伐,让他等着看吧!”
言罢,韩侂胄开门而出。
捧着茶壶站在门口的慕清颜赶忙侧让。
韩侂胄的随侍忙为其披上蓑衣,主仆二人步入雨中。
“叔公慢走。”韩致远站在屋檐下,向没入雨中的黑影拱手。
慕清颜走进屋,将灌满开水的茶壶放到书桌上,“不想韩大人还有平定中原之心。”
本以为一心攀附皇帝的韩侂胄只是个沉于现状安逸之人。
韩致远揉揉双鬓,走回到桌边,“你都听到了?”
“听了七七八八。”慕清颜倒了杯水,递给韩致远。
外面下着雨,有点脚步声也听不清,她便在屋檐下多站了一会儿,等着周虎把烧好的水送来。
她知道韩侂胄是故意支开她,在西房坐了不一会儿,她便又来到正房屋檐下,听着这位“深懂帝心”的韩大人又想跟韩致远说教什么。
韩致远并没有嫌慕清颜听墙角,吹了吹热腾腾的水,呷了一小口润润喉咙,“这些事越来越不对味儿,我是怕他也被人算计,萧致瑾说这两日关于他的风声很不好。若他有事,也是冲着我来的!肯定是想趁我在牢中多推把力,结果我提前出了刑部大牢。”
韩致远将水杯按在桌上,“颜娘,这个案子得你来破。你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他不熟悉你,摸不着你的路数。”
“我也没什么路数,想到什么做什么罢了。还险些逼死嘉国公,实在后怕。”慕清颜垂下目光,避开韩致远的眼睛。
“想到什么尽管去做,这事真靠你了,就当帮我一回。好不好,颜娘?”
韩致远突然这般诚恳的放柔声音,听得慕清颜指尖微颤,屈拢十指,虚握成拳,头似乎不受控制的点了点,抬眼道:“谈不上帮,因为叔父……又叨扰韩家办丧事,是我应该还你的恩情。”
“这件事本为表姐心意,不要再说我们谁欠了谁。老这么算账很无趣。”
“是,挺无趣。”慕清颜话题突然一转,“没有慕容寅晟的消息吗?”
“他这才离开几天,你倒想他了?”韩致远笑问。
慕清颜秀眉一颦,转身往屋外走。
“你留在这里,我去西房找那俩兄弟。”韩致远把慕清颜拉回来,自己出了门。
翌日,连续下了两天的雨总算停了,但并未放晴,天阴沉沉的,给夏日覆盖上了凉意。
慕清颜出了屋子,见冯大娘已经赶来做饭,周虎在伙房的另一个灶台上熬药。
“周大哥,韩公子怎样啊?”慕清颜站在伙房门口问。
“夜里发烧,不知道说什么胡话,现在凉了些。”周虎一边添柴一边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清娘没倒下,韩公子倒是病了!”冯大娘在另一边说。
慕清颜离开伙房来到西屋,没见韩四,只有韩致远靠在床上,手中拿着韩四列好的名单在看。
“没想到你是如此念情之人。”慕清颜走到床前。
“我念的是我亲娘。我那丽蓉表姐把话都给你说了吧?”韩致远正了正身,卷起名单敲敲自己的额头,“真是丢我人的脸。”
“你念着你的母亲,谈何丢人?”慕清颜退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我也会时常念起他们,小时候的记忆要比长大更深刻,每当想起来,恍如昨日,连我自己都似乎又变的幼小了。”
韩致远若有所思,“之前我让人去襄阳查你叔父的时候,只是了解到你兄长十年前逝于意外,母亲相继而逝,能跟我说一下当年怎么回事么?”
慕清颜双目直视前方,似乎看到了昔日的那场祸患。
“哥哥酷爱骑马,虽然买匹马花费不少,爹爹还是在哥哥生辰的时候给他买了一匹。哥哥经常骑马跟随叔父奔跑,可是那年夏天,哥哥像往常一样去山上放马,遇到了雷雨,骑马往家赶的时候,经过山路打滑,连人带马滚下山,山上又淌下泥石,哥哥躲不及被埋,叔父带人找到的时候,整个人都被石块砸的血肉模糊,不忍目睹……后来娘一病不起,整日哭念哥哥,没有挨过冬日便去了……从那以后爹爹再不碰马,也不准我学骑,都是叔父闲暇之余偷偷的带我骑马绕上几圈,叔父说,哥哥的死不能赖在马身上,不想让我活在他不幸的阴影里。我很感谢叔父,要不是他的牵引,今日我怕是连马都不敢碰的。”
“这……确实算意外。”韩致远起身下地,“过去的事,不想了。走,看冯大娘可做好饭。”
慕清颜抬眼,见韩致远气色并不算差,似乎还有几分释然。她有些不懂,自己谈起自家人的话能劝慰了他?
见韩致远出门,慕清颜也没再多想,跟着一起出了西屋。
周虎已经熬好药,给韩致远喝了。
这时,韩四从外面跑回来,“公子,我守在宫门,听着上早朝去的众臣的话,有不少都在谈论韩大人与谢方的关系。陆郎中似乎也有书上奏。”
“陆郎中这是闻风必忙!”韩致远苦笑。
“陆郎中也真是不懂人情,公子之前可是刚帮过他们陆家的人。”韩四也很不满。
周虎听了,握起拳头,“我去找陆元韶打一架!”
韩致远指指冯大娘早就准备好的朝食饭菜,“先吃饭,之后各忙各的去。”
慕清颜知道韩致远要带她去翰林图画院,坐到桌前未吱声。
“公子,有什么吩咐?”韩四问。
韩致远将他写的名单平铺在桌上,点了几个人,“去嘉王府找几个人,把这几个盯上。”
韩四瞟了眼自己写的那几行字,“都是些做奴仆的,魏王去明州以后,就经牙子介绍改投别处,不起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