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问起曹明?此人送黄翊善回乡,迟迟未归,难不成卷入了什么案子?”马远问。
在图画院久了,接触宫廷近了,即使一心陶醉于作画,也具有越发灵敏的嗅觉。
“在马待诏的眼中,晚辈开口询问人,就一定是关乎案情么?”韩致远笑道。
“既然与案情无关,那又为何事?”
“还不是惦记着他的祖传装裱手艺?我这里正有几幅画想要裱一下,可惜他人还未回,算起来这也走了三个多月,不声不响,难道不打算再回画院,真是浪费了大好机会,我若有点这上面的天赋,得拜马待诏为师,可是舍不得跑掉。”
韩致远说着,朝慕清颜勾勾手。
慕清颜将画筒打开,取出里面的四幅画。
平铺在桌面上,马远一一观看,“这想必是出自留府小姐之手。”
“马待诏好眼力。”
“留小姐画技独具一格,能闻声作画,将肖像画到如此程度,实乃天赋异禀,我也自叹不如。”马远视线落在第三张画上,“这就是那位慕捕头吧?之前他曾来到画院,我与其有一面之缘,倒也记得清楚,这画像确实有九成多相像,差点的是慕捕头身上的气色。”
“叔父来画院做什么?”慕清颜不禁插言。
马远这才又打量跟随在韩致远身边的白衣女子,“原来如今在临安盛传的慕捕头的子侄是位姑娘。”
“盛传二字愧不敢当。”慕清颜向马远行了个万福,她没想到关于自己的事都传进了这座静溢闲雅的图画院,“请问马待诏,叔父来画院所谓何事?”
马远道:“他带来一幅画请我鉴定。为此,我与同为画院待诏的刘松年还发生了争执。”
“暗门刘不是平常很少来画院,兴致都留在他清波门的家中雅庭?”韩致远问。
“但那日,大概去年年底的时候,慕捕头与刘松年一同来到画院找我,问我对那幅画的意见,我与刘松年各持己见,倒是令慕捕头为难。”
“是幅什么画?”
“一幅临摹的仕女图。”马远道。
“仕女图?”慕清颜讶然。
叔父怎么会拿一幅仕女图找人品鉴?
“对,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马远道,“画作题跋也为临摹仿写,署名为徽宗时期画院大家李唐所作原本,后人临摹成图。但据我所知,李唐并未作过什么仕女图,虽然他也有人物留作,但最擅长山水,即使人物画作,也多以表现谴责投降变节,力主抗金之志,比如以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避于首阳山采薇为内容所作《采薇图》等,从未听闻其曾以单纯美人为主作画。我认为那幅仕女图与李唐画风不符合,并非其作。”
“不论是不是李唐所作,那幅图以临摹之名,肯定是个假品,有何可鉴?慕捕头想让你们鉴出个什么?”韩致远问。
“他想知道李唐是否真的画过那幅仕女图,有被人拿去临摹的机会。”马远道,“我给出的答案是否定,但刘松年却认为从画作线条、着色、构图上看颇具李唐画风,题跋字迹及压角印章也与李唐作品一致,若无原本出处,凭空而书,很难作成。照他所言,我们只是不曾听闻李唐画过仕女图,并不能够肯定李唐完全就没有画过,为此,我二人争论不休,即使到现在再拿出此图,也依旧没有一致答案。”
“叔父的意思是……他想知道那幅画是后人所作打着画家李唐的名义,还是原本出自李唐之手?”慕清颜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拗口,“那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一幅普通的唐妆女子,正在喂鸭子。并无什么奇怪,作画者定有不错的功力,可惜不知为何偏偏要打李唐的名义?我与刘松年学画初期都承袭李唐画风,但也渐渐变化出各自特色,而此作画之人却要掩饰自己,着实令人不解。”马远摇头。
在他心里,认定那幅画并非出自李唐作品临摹,便持此看法。
“叔父说过关于那幅画的什么吗?”慕清颜问。
“没有,他听我与刘松年争论半晌,之后便将那幅画交给刘松年带走。刘松年认为那幅画是李唐所作,所以慕捕头要他务必找到那幅画原本的线索,确定有真迹存在。可惜,不论结果如何,慕捕头都听不到了。”
慕清颜咬唇,按下心底的酸涩。
“马待诏,曹明不在,不知您可引见哪位匠人帮忙裱了这几张画?”韩致远将话题转移开,“之前听说曹明跟谁关系要好,俩人一起琢磨装裱技艺?”
“赵二成。”马远说出一个名字,“画院一个小工匠,资质不错,就是欠那么点火候,自从与曹明结交之后水平见长,装裱这几幅画绰绰有余,你们若需要,我可引见。想他也不会推辞你韩大公子。”
“都说怕丢了饭碗,技不传人,这曹明倒是大度。”韩致远笑道。
“曹明此人性情开朗,人也懂事有眼色,倒是个机灵的徒弟,可惜这学画也需要有一定的天分,他能做天下第一的装裱师,未必能够做一名出色的画师,也许他在画院这些日子已将此看透,故而一去不回吧。”
“那他走的还真是无牵无挂,都没有跟你这位高师,还有画院里结识的众人告辞,如此为人之道,还真是差劲。”韩致远将平铺在桌上的四幅画像卷起放回画筒,“真不知马待诏评价的‘懂事’二字在哪里?”
“那就得你韩大公子去寻答案了,如果你特别关心此人的话。”马远捋须笑道,朝门外指指,“我这就带你们去找赵二成。”
“有劳马待诏。”
工匠都住在画院的东偏院,三人过来的时候,赵二成正在装裱一幅字画,是一个看起来挺憨厚的人。
“二成,这位是韩致远公子,你帮他裱几幅画。”马远道。
“韩致远……公子?”赵二成的舌头有些打结,不敢相信的看向韩致远,“您就是韩公子?”
“正是。”韩致远将手中的画筒递给赵二成,“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