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简单，陆元韶听得懂，“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我走近？”
“这是为你好，你现在可是皇帝看好的人。我呢？一个被皇帝十分讨厌的家伙，你做事有板有眼，我做事无规无矩，别被我带坏了，到时候，你祖父可饶不了我。”
韩致远在斋房的桌前蹲下身。
这是斋房中唯一的桌子，左右两边分别摆放椅子。但这张桌子比较特殊，不是单纯的四条腿支撑一块板面，下面留空，而是桌体打造成了一个柜子，对开柜门，里面可以让香客放置一些东西，上面做桌面摆放茶壶茶盏等物，下面四只矮脚支撑。
韩致远俯下头，脑袋都快贴到地上，朝桌脚下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里张望两眼。
“我明白了。”陆元韶朝前走几步，俯视韩致远的举动，“不让人知道你我走近，便等于是不让人知道追查二十三年前旧事的我与查办今日之案的你联系紧密。我查庄文太子的死，你查黄翊善之死不在一条线上，相互间并无消息照应，唯一相关的只有你通过红沙雪与内侍之死，在重华殿从太上皇口中得知的对魏王赵恺的怀疑。”
“所以，你得想想，你绕这么大圈特意找到我究竟是为了什么。”韩致远起身，把那张桌子推开。
“我请你验尸。我想知道你从那具骸骨上还能掌握到什么仵作没有看出的东西。毕竟你是最先接触那具骸骨之人。”陆元韶提醒韩致远，他说出的理由并非只是一个借口。
韩致远看着移开桌子空出的位置，“当日，大理寺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那枚沾毒的茶盏碎片吧？”
“根据呈报，大理寺差搬移开桌子之后，发现茶盏碎片，应该就是这里。”陆元韶走过去。
“既然是移开桌子之后才发现的碎片，那碎片肯定比较靠里，这样才可能经数次打扫依旧被遗落下来。不过之前一直在想的是茶中怎么会有毒，却没有想过有毒的茶盏碎片怎么会出现在桌子底下。”
经韩致远提醒，陆元韶俯身查看桌脚。
桌底下除了四只桌脚支撑，四面稍靠内约半寸许的宽度又各嵌有一条窄板，四条窄板围成一个密封的四方形，与桌脚起同样的作用撑在地面上，加固了对桌体的支撑，也让柜桌更平稳。
但是这种暗扣的结构，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平常看去，还是只能看到四只桌脚，空架着桌身。
“碎片不可能溅落到桌底！”陆元韶直起身。
之前他们只是询问那个负责清扫的僧人，询问这间斋房里香客的身份，却没有仔细查看过那片作为证据的毒碎片出现的地方。
柜桌底下还有窄板遮挡，根本不可能有杂物落到下面。
这就是有人做手脚的最大证据，可是当初寻找为他的祖父脱罪的证据时，却没有留意到这么重要的线索！
陆元韶沉下脸，此时此刻的他非常自责，就感觉自己眼瞎了一样。
韩致远将柜桌又推回原位，“如果这桌子底下藏放了东西，像这么来回推动，那东西还是不会轻易现身。”
“是。它就像放在一个盒子里，会跟着盒子一起移动。”陆元韶盯着被来回推动的桌子，“除非把它抬起来，才能够看到下面的东西！”
可是一般查看，对这么小的柜桌都不会特意用两个人去抬动，而一个人更不可能往起搬动，只要像韩致远这般轻轻一推便能移开。若非知情，谁会想到桌下嵌有挡板，想要把桌体抬起？
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说明第一批来弥陀寺查案的大理寺差有问题，近一步说，谁最先移动了这个柜桌，谁的问题最大，谁就是陷害他祖父的人！
“我这就回大理寺清查！”陆元韶一刻也不想再耽搁下去，“有结果我会让陆家的人去请慕姑娘，到时候你不要再生嫌。”
不是说要让人觉得二人联系并不紧密么？只能通过与慕清颜的私交行事，陆家人对慕清颜感恩，请她来往并不奇怪。
而这件事属于红沙雪案，查探结果也理应让韩致远知情，前提是他不要再跑到陆家去生事，跟他的祖父祖母置气。
韩致远拍拍手，“你记住，我只是暂时把颜娘借给你帮忙。”
“如果有慕容寅晟的消息，你最好明面上处理，这是我好心给你的忠告！这次我暂时替你压住，就当不知道，毕竟我也还欠着你的人情，但绝不会因人情二字就对你一次次放纵！”
陆元韶给韩致远丢下这番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弥陀寺。
弥陀寺的住持见陆元韶离开，来到这间斋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韩致远看着那张柜桌，“住持，我这也是为了查获真凶，剑走偏门。您只要什么都不说，便也算不得诳语。”
“阿弥陀佛。”住持又念了声佛号，“济尘已经回来，老衲叫他过来？”
济尘就是那个当初清扫斋房，被碎瓷片划破手指的僧人。
“不必，住持您可忙去，我再查看一番之后，自己去寮房寻他便是。”韩致远道。
“那好，老衲暂行告退。”住持先离开斋房。
韩致远回身敲敲桌面，无声轻笑了一下。
慕容寅晟从藏身的房梁上跳下，“这么奇怪的柜桌，是你做的吧？真有问题，你长着那么一双贼目，能到现在才发现！”
“我的贼目就不能眼拙？”韩致远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你的伤可是养好了。”
“差不多吧。没想到这回还是仗了你。”慕容寅晟走到门侧，将半开的屋门关闭，“你是觉得哪里欠了我？”
看在你跑到常荣寨救慕清颜的份上……不过这句话韩致远不会说，随他怎么想。
“我是让你记住，你今日欠了我，别忘了你说的话，不论是你离开临安，还是决定留在临安，不管死活都会把谋害慕成安的主谋交出来。”
“你怕我变卦不成？”慕容寅晟折身走到桌子另一旁坐下，拍拍桌面，“有意思，你早就准备了这一手，是想帮陆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