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离开皇宫,在御街上碰到赵扩。
赵扩策马停下,见慕清颜独自缓步走在潮湿的青石砖路上,纤瘦的身影在空旷的御街上如一片清凉的雪花。
“皇后宣见你做什么?”赵扩的马就停在慕清颜正前。
慕清颜早已止步,眉头微动。
其实她对皇后说的话有几句是假的。她与韩致远进宫,走的东华门,路上没有碰到任何大人,到了慈宁殿之后,韩致远才跟太皇太后说她要去见皇后,恳请太皇太后派人送她一程。太皇太后见过在慈宁殿上皇后对她的态度,便依着韩致远,让人送她去仁明殿,借此提点皇后,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收敛一些。
可宫外的赵扩却已经收到消息,风声传的真快。
“殿下如何得知?”慕清颜问。
“小王去重华殿的时候,听到从宫里出来的内侍说了那么一句。”
“殿下去了重华殿?”
“怎么?小王不该去?”
“去看看太上皇也是应该。”
慕清颜是看重亲情的人,一直不理解太上皇与嘉王赵扩祖孙之间怎样能到不相往来的地步。
忽而,慕清颜又想到,“是重华殿的内侍进宫,还是宫里的内侍奉了什么话去的重华殿?”
“是替太上皇去看望太皇太后的人。”
“哦。”
这么一说,慕清颜不奇怪了。
“你怀疑什么?”赵扩看出慕清颜起初的疑惑。
“有点说不上来,大概是觉得消息传的有点快吧。”
“皇后找你做什么?”赵扩再次问道。
慕清颜抬眼看向骑在马背上的赵扩,高高在上的距离,让她想要把所有话咽下去,“随便说几句话而已。”
“哼!”赵扩鼻息间冷冷地嗤哼一声。
慕清颜收回视线,“有什么话,殿下问皇后便是。有些话不该我说。”
赵扩知道自己母后的脾性,没有再问下去,“你现在要去哪儿?”
“我的画在图画院装裱,天色还早,我想过去看看。”
赵扩领会,不再言语,扬鞭策马继续向宫门奔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他的母后叫慕清颜做什么,猜测是否还是因为太上皇与赵抦的事被皇后迁怒。
结果到了仁明殿,李凤娘见到赵扩的第一句话却是,“不论用什么办法,把慕清颜留在你身边,让她永远为你做事。本宫折了孙延,就要用她换!”
赵扩愣住了,“什么意思?”
“本宫听说韩致远对她不错?”
“在艮山慕清颜救过致远性命,之后也做了不少事,算是帮了致远的忙。”
“现在来看,帮韩致远便是帮你,但是如果不给她扣上嘉王府的帽子压制住她,她就像是墙头草,以后倒向哪边还不知道。”
“办完案子,她就该回襄阳,难道还想入仕?”
赵扩走到桌边,从花瓶里那些刚采摘的花朵中掐掉了一片花瓣。
“回襄阳?想得美!本宫对她说过,不会做折本的买卖。她做了这么多事,又知道那么多,还想脱身一走了之?”李凤娘冷笑。
“致远说过,她是韩家的人,我若插手,他会跟我急。”
赵扩将手中的花瓣揉捏出花汁,给指肚上了层淡粉。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借住在韩家就成了他韩家的人?韩致远这话说的也真是……不知礼数!再说,你是嘉王,未来的皇帝,还在乎他说什么?你是在跟本宫开玩笑吧。”
“母后,您见慕清颜究竟做什么?怎么又会对儿臣说这样的话?”
赵扩搓了搓指肚,来到李凤娘面前。
“是她主动跑到仁明殿来逼本宫!”
“原来关于韩侂胄的风声是这样传出。”
赵扩听了李凤娘的话,才知道汀州知州谢方竟然将他的母后牵连进去,谢方依仗的不是韩侂胄而是孙延!
这个孙延,之前在艮山案时就听说过,年纪都跟他母后差不多,还要娶刘南山家的女儿刘翠儿做续弦,不过当时只是提了那么一下,与案情无关也就略了过去,不想现在又扯到了谢方。
“这回整顿之风就没有把他给整出来?”
赵扩挺担心他母后娘家人生什么事,算起来这个孙延还是他的一个表兄。
李凤娘瞥了眼赵扩,“再怎么样哪儿能把他给整了?孙延也是个机灵人,败就败在这次你们抓住了谢方。可是本宫知道,他就是那点胆子,贪财!他要是知道谢方跟什么人勾结,打死他也不敢接谢方的钱财。”
“母后责怪儿臣抓错了人?”
“这倒不是。谢方是个那么危险的人,抓得对,要怪也是怪孙延他不长眼睛,害的本宫蒙在鼓里受他连累!”
“母后收了他多少好处?”
“不就是一些平时的吃穿用度稍微多了些,他一个做侄儿的孝敬本宫也是应该。再说之前配合慈宁殿的那位老太太,我也给那些死于抗金的将士人家捐送了不少。你母后可不是贪财小气之人。”
赵扩知道,他的母后不贪财,贪的是权势地位,想靠控制住他的父皇掣肘朝廷,做一个呼风唤雨的女人。
“孙延有事,母后难脱干系。母后这次若站出,折了孙延也罢,还必定要承受朝臣斥责,母后向来不服输,这次当真决定退让?”
说实话,赵扩自己都没有能劝动他母后服软的信心。
而且,如果他的母后继续强硬下去,真有人利用这件事掀乱的话,确实可以将他的母后做饵,不是他狠心连自己的母后都要利用,而是他的母后心性本来如此。
所以不是说他能否劝动他的母后,而是应该说他会不会去劝。与皇帝的意图不同,不是为了遮丑,而是为了钓鱼。
骨子里,他也是不愿服输之人,乘风破浪,所向披靡,绝不愿做缩头小儿。
也许,这确实是那幕后之人所料到的。
但,他岂会怕?
“母后若想改变主意,儿臣这就去找慕清颜。”赵扩道。
背着他做这种事,没有跟他有任何商量,将他堂堂嘉王至于何地?谁赋予她的胆量,以平民之身逼迫到皇后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