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慕清颜转向韩致远。
“我就是问问,一定量为药,是不是可用。”韩致远错开慕清颜那双警惕的眼睛。
“你这就不是莺粟入药的病!”吴诚儒瞪起小眼珠子。
“知道了。”韩致远揉揉双鬓,“我自己撑过去就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不是因为顾玉娘的死?”慕清颜站在韩致远面前,自上而下注视着他。
如果不是男女之情,便是因为别的人情,顾玉娘的年纪比他长许多,或许在顾玉娘身上,有他寄托的另外的情感。
所以,他想借莺粟给自己提神,让自己保持一种极高的清醒度,撑起他疲惫阴沉的精神。
“人死就死了,谁还没个死?你见到的死人还少?”吴诚儒本要劝韩致远,结果说到这里又想到慕成安,鼻子一抽,眼泪又流出来,“还真是,见过的死人再多,也还是这么难受,我的慕老哥……”
“吴叔叔,你先去休息。”慕清颜把吴诚儒推出屋子,交代给了桃娘,又返回来,“你要是难受也哭一场,我保证不会笑你。”
韩致远双手按在脸上,自上而下抹了一把,抬头朝慕清颜笑笑,“倒轮到你来安抚人。”
“因为我知道那种痛,那种悲伤。说句公道话,你比我幸运。”
“是的,我比你幸运。”韩致远站起身,“让你看到我这么弱,被一个心结缠的挣脱不开,很可笑吧。”
“没什么好笑的,这又不是好笑的事。”
“是,顾玉娘的死就像在我还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你知道她曾经是什么人吗?她是我娘身边的婢女,我娘离世之后,她才去北瓦以琴谋生,可以说她看着我长大,看着我离开萧家。”
“还是因为你的母亲。”
“不论那凶手是为灭口也好,故意针对我也罢,他都做到了。所以……”韩致远勾唇,“你当初因自己不如顾玉娘会弹琴泡茶而冲我不痛快真没必要。”
“我说过这话?”慕清颜一愣。
这种想法……她承认心里出现过,就在见到顾玉娘的遗容之前,它也还存在她的心底,可是她说得出口吗?
她会这么庸俗的拿自己跟别的女子比,还是在韩致远面前,对他不痛快?
可是再细想一下,好像她也冲韩致远恼过什么。
那种心底直打鼓的感觉不知该怎么说。
韩致远见慕清颜愣神,知道她一下没想起来。
可当时提到这话的情形,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查艮山命案的时候,他开玩笑说她的心思不像十七岁的女子,结果惹恼了她,言语间甩出十七岁的女子如留小婉沉在琴棋书画,念着自己倾慕的男子,还有像顾玉娘温情脉脉地在瓦栏为茶客献艺?
再之后,二人扯东扯西,她要拜他为师,他不答应,也让她吃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不论是开玩笑还是当真,他都不想说他们是师徒,占她辈分上的便宜。辈分是亲情,但也是束缚。
他不要这种束缚。
就像他还跟她开过一个玩笑,怕是她也不在意的忘了。
他说要她把他当成慕成安的位置,他会乐得哄她。她责怪自己占她便宜,其实是没听懂他的话。
他只是当成慕成安的位置,属于亲人的位置,并不限于是叔父……
她那般聪明,却在这些心思上那么迟钝。
而他,办案那般干脆,却也有说话含糊的时候。
二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纱帐,想要挑开,又不敢上前。
是他该主动,却没有胆量。
他对她说过,他这个人挺晦气,并不只是说会遇到危险,碰到不测。
而是因为跟他至亲的娘,妹妹……他身边的女子都离他而去,现在还有他视为姐姐的顾玉娘,也没有避免厄运。
他为顾玉娘的死悲伤,也僵住了心中的那点悸动。
他想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怕她被别人抢去,也怕她沾上他的晦气。
就像他此时的十指,屈拢又伸开,伸开又屈拢。
避之,念之,进之,惧之。
“顾玉娘她……对嘉国公又是怎样?嘉国公对她也很重视。”慕清颜侧身走到一边,避开韩致远的视线。
韩致远重新坐下,“那得从顾玉娘的来历说起。当年她家人把她卖给一个大员外做继室,但没多久那员外死了,被员外的弟弟一家指责说她与人勾通谋杀亲夫,还真有个男人站出来承认与顾玉娘有染,后来虽然查清她是被陷害,实为员外的弟弟与人串通想霸占家产,谋害兄长,但还是有口风说其实是她买通了知县,反说员外的弟弟冤枉。顾玉娘听不得那些话,一怒之下将家产全部捐掉,只留下够糊口用,证明自己全无贪财之心。”
“之后她便离家出走谋生,辗转来到临安。我母亲是在她被地痞欺辱时相救,见她无家可归便留在身边,并无签什么契约,全凭心意。她一直陪到母亲过世,便再次独自谋生,去瓦舍做了卖琴女,靠琴艺吃饭,我倒是要给她资助,被婉拒。她说陪母亲是恩情,不想依赖任何人,自力更生。”
“原来顾玉娘是这般女子。”慕清颜佩服她的骨气,“蒙冤受屈,舍小家,凭一己之力为生,不贪不恋,放大来说,倒是与嘉国公是同类,难怪嘉国公说顾玉娘的琴声能听进他的心。”
“是不是有点后悔没有早日认识她?”韩致远问。
其实,他倒是想把慕清颜带到顾玉娘跟前,之前查邢无双案的时候顾玉娘还问过,他说等消停下来便带慕清颜去,结果没等来消停,等到的是另一桩凶案。
正如当年母亲过世之后,顾玉娘只说了人世无常四个字,也是在说如今的她自己。
人世真是太无常了!
慕清颜没有回答,现在回答已经没有意义,“昨晚跑了一夜,你查到什么?”
“你以为一夜之间我能从侍卫司有收获?”韩致远反问。
“那人手上有伤,肯定会设法掩饰,单凭一个身高也不好判断,侍卫司那么多人也不好查。”慕清颜道,“或者,也可能是殿前司,或者皇城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