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沧听我提到那把二胡，瞥过头转眼看了看，好像依旧是原先能随意把二胡给我背着一样。
淡笑着将二胡递给我：“镇蛇印在底座。”
他双眼平静得好像没有半点异样，我将胶卷扯开放在桌上，然后伸手接过二胡翻转过来。
“你不是见过镇蛇印吗？就这么急着想再看看？”明沧声音好像带着笑意。
我沉眼看着他，伸着右胳膊压着那把二胡的琴杆，握着锉刀对着那张蟒皮：“这皮割破了，对明沧先生应该没有影响吧。”
锉刀的刀身是三角形的，我轻转着刀锋，将刀侧的尖角对着蟒皮。
刀尖划过蟒皮上的鳞时，刮出哗哗的轻响，琴筒震动，就好像有条蛇在枯草堆里飞快的游行。
爷爷曾经提到过，有些东西可以附魂，如果魂魄在上面附得太久，多少点有点关联。
就算最后魂魄离开了，依旧会有所感应，但具体影响多大，这也说不定的。
所以明沧一直将这把二胡带在身边，给柳化川背着，是震慑柳化川。
给我背着，是给我当护身用。
明沧听着蟒皮哗哗作响，只是挑了挑眉，薄唇勾着的笑意越发大：“我也没试过，要不你试试？毁了这张蟒皮，或许我当初被困在这把二胡里的那缕蛇魂就会受伤。可能我也会很痛苦！”
我握着锉刀尖，对着蟒皮慢慢的往下压。
刀锋刮着蟒皮的鳞，一直哗哗的作响，明沧淡定的站在我身边，那双异瞳很沉稳的盯着我握着的锉刀，好像也在看我一刀下去，会怎么样。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明沧肯定是洞悉的。
但他这样笃定的站在我旁边，用一种看小孩子闹脾气的眼神看着我。
明明是我在威胁他，可他现在却是在逼迫我。
这就好像男女之间的对决，若即若离也好，恩爱交缠也罢，最终不过是你来我往，看谁心理承受不住，先爱上对方，就是先败的那一方。
“明沧。”我握着锉刀的手转了转。
刀锋刮着蛇鳞哗哗的响声，经过琴筒震动放大后，整个房间都是这种声音在回荡。
药房外面，梅姑闻声而来，朝我道：“胡清颐让你捡个药，怎么搞这么久。还有心思玩二胡，快把二胡还给明沧。捡了药就去煎了，你带回来那个还要我收拾啊。”
她语气依旧不太好，可我知道她的意思。
我没理会梅姑，握着锉刀依旧在蛇鳞上转来转去，那种嗡嗡哗哗的响声，听得人心里发躁。
“还给我吧。”我一点点的刮着蛇鳞，抬眼看着明沧，一字一句诚恳的道：“我爸留在胡海月身体里的东西，请明沧先生还给我。”
我语气很平稳，可能是左手握刀吧，所以抖得厉害，哗哗的声音越发的响，而且凌乱。
“胡清颐！”梅姑沉喝了一声，也不再说那些左右而言它的话：“那把二胡对明沧很重要，你别胡闹。”
我只是抬眼看着明沧，手里的刀刮动着，朝明沧轻笑道：“明沧先生感觉不是很重要呢？”
明沧只是垂眼看着我用胳膊压着的二胡，更甚至还想伸手指来摸一摸。
半张脸上尽是笑意：“要不真的试一下？”
他这是笃定我不敢！
笃定我狠不下心，就像他无论做了什么，转过头来，又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猛的将半边身体的力量压在二胡上，朝明沧沉喝道：“还给我！”
明沧这才沉眼看着我，嘴角依旧带着那种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笑。
更甚至还伸出手指勾了勾二胡的琴皮：“那东西其实就是胡岂易留给我的，给你也没什么用。”
“他留给你的东西，你难道还能拿来杀那条蛟龙？他说是留给你，其实知道我在你身边，到不了你的手，这点胡岂易应该是知道的吧。”明沧说着，低头凑过来看着我。
异瞳之中，尽是妖媚之色，宛如一朵徐徐盛开的曼陀罗，朝我沉笑道：“胡清颐，我会给你的，但不是现在。”
他永远就是这幅样子！
认为他能把控一切，认为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
好像他的想法就是对的，别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我突然想到小学的时候养过一只黑兔子。
那是我在学校门口买的，因为大家都喜欢小白兔，所以它一只小黑兔就缩在角落，没人问。
我买的时候，捧着手心里也是小小的一团，我每天将吃剩的菜叶子喂它，一直喂到爷爷织的竹筐子都快装不下了，又肥又大。
虽然黑黑的并不可爱，但那时我没有朋友，每天就是喂它的时候，跟它说说话。
有一天好像家里来了什么人，爷爷不想去买菜，就把它杀了，因为太肥太大，一半爆炒，一半炖了。
我回家的时候，很伤心，哭了很久。
可无论是我大哭，还是歇斯底里的质问爷爷和我爸。
他们总感觉没什么，因为兔子本来就是可以吃的，他们甚至还特意给我各种味道都留了。
哄着我尝，说吃过就知道好吃了，就不伤心了。
在他们眼里，我为一只兔子哭就是胡闹。
后来见我没有消停，他们也是用那种无可奈何，看小孩子发脾气的眼神看着我。
哄着我“下次给你再买一只”，“你再慢慢养”。
我爷爷一个劲的伸手来搂我“爷爷错了，下次不会了，爷爷给你再买几只，白的，黑的，灰的……”
那时我就知道，有些东西，在你眼里无比珍贵，可就算你再怎么形容描绘，别人都是不能理解到底有多珍贵。
现在明沧也是一样的，连梅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认为我就是一个在闹脾气的小孩子！
我握着锉刀，对着明沧眼中的异色的双瞳，轻声道：“就算我爸知道在我手里，也会被明沧先生拿走……那明沧先生可以先还给我，再拿走吗？”
其实是抢走吧！
或许是我声音太轻，明沧没有听清楚，抬眼看着我。
脸上的笑意慢慢发僵，却依旧道：“我先借用一下，会还你的。”
我低呵了一声，这就是明沧说的借啊。
左手抖了一下，手里的锉刀好像突然就不受力了，似乎有什么哗的一下就往二胡琴筒里去了。
耳边好像传来一声蛇痛苦的嘶鸣声。
跟着我就听到梅姑沉喝一声：“胡清颐，你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