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柳月梦和明沧，一红绳引火，一个钢丝弦往黑泥拉卷，配得得默契而又恰到好处，心中突然有点羡慕。
不是那种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扎的漂亮头发的那种羡慕。
而是看着五妹和柳杀秋，煞气凛冽的羡慕。
头一种羡慕是带着怨恨别人的，而现在的这种羡慕却是怨恨自己。
终究是自己不够强，经历不够多，所以做不了什么。
正想着，就见明沧一条条的钢丝弦在黑泥里飞穿搅动，突然所有钢丝弦反转成网。
然后一个孩子的身体从涌动的黑泥中慢慢兜了起来。
那几乎算不得一个孩子，就好像以前学校门口卖的那种巧克力脆皮裹的东西，熬一锅融化的热巧克力，然后想裹什么都可以。
那孩子也是，浑身好像裹着顺滑的黑泥，宛如一层巧克力般朝下流动，就算被明沧的钢丝弦结网兜住，他居然好像要慢慢融化了一样，往下面沼泽里流去。
他双眼已经不再是那种白色了，而是黑漆漆的好像两颗没有任何光泽的石头，半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但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沼泽里的气泡，咕咕的作响。
随着这咕咕的响声，空气中好像有股腐烂的气味传了出来了。
所有的黑泥好像和蛇一般，倒转着往墙上爬，黑泥所过的地方，就算沾到那金红的符箓，滋滋作响，变得干涸，却依旧有着其他的黑泥涌过干涸的泥，继续往下。
我和柳川都没敢动，就这样看着她们。
就算到现在，我趴在柳化川蛇身上，摸到的地方，依旧有着很多地方没有鳞，就像片掉鳞的鱼一样。
见八十一出来，柳月梦立马引着所有的红绳卷了过去，同时火蝶直接腾飞而去。
明沧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接一道道钢丝弦穿透了八十一那裹着“巧克力脆皮”的脑袋。
我没想到明沧出手这么直接，眼看道道钢丝弦穿透而去，好像穿透的是自己。
手抓着柳化川的蛇身，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八十一比六十四小，所以情绪更难控制，而且这黑泥沼泽杀伤力比雪洞厉害多了。
但就在明沧的钢丝弦穿透八十一脑袋的时候，他尖叫一声，可跟着就是更多咕咕的声音。
然后八十一直接就变成了一滩滩的泥，好像有着无数张嘴，对着我们嘶吼。
不过无论他怎么办，那双宛如黑石的眼睛依旧在。
眼看八十一要从钢丝弦和红绳的双重网中流下去，明沧立马一挥手，一道寒气涌过，朝沉喝道：“胡清颐！”
我看着暂时被冻住的八十一，知道到我了。
立马一拍柳化川，他蛇尾一扭，带着我腾空一转，就横跨着整个病房，到了八十一上方。
现在的八十一，根本就不是个孩子，反倒像是小时候我堆的一个雪人半融化的时候，手脚都没了，只有一个隐约像脑袋的椭圆球在一滩泥中间。
因为被再次被冻住了，所以他张着嘴，放声的尖叫嘶吼，像极了那些熊孩子。
可他的叫声更加歇斯底里，更加的撕心裂肺。
也就是因为情绪激动，那双黑得没有光泽的眼睛，慢慢变回了人眼，满是愤怒和不甘心。
我在脑中唤着镜魔，就像刚才对六十四一样，伸手摸着八十一的脸。
就算外面有着薄冰，那黑泥的腐蚀性依旧在，我一摸就感觉掌心传来被火烧一样的痛意。
可随着我手抚过，八十一放肆的尖叫声好像小了一点了，却还拖着细细的尾音。
我试着从柳化川身上滑下来，脚踩在红绳和钢丝弦凝结而成的网上，双手捧着那张不过我巴掌大的脸。
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道：“不生气了，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都带你出去？”
他根本不认识我，可双眼依旧溜溜的转了转，张嘴还在尖叫，可声音却慢慢的哽咽着。
那张脸就算裹着黑泥，依旧可见和明沧长得很像。
“我刚才答应带那个哥哥出去了，就是最先冻住你的那个，我也可以带你出去的，好不好？”我捧着他的脸，努力想着这么大小的孩子该喜欢什么。
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也并没有一个正常且完整的童年。
眼中自己看到的，和镜魔映入的镜像重叠，八十一好像突然就哭了。
双眼水汪汪的，有着一缕缕的水流滑过脸上，将那一缕缕的黑泥冲散，露出泥下的人色。
“妈妈。”八十一突然抬眼正视着我，低喃道：“我想要妈妈……”
他声音很委屈，我猛的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我们那时读的是学前班，我五岁才上的，读一年就可以读小学了。
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别的同学都是有妈妈的，只有我没有。
所以我以为“妈妈”这个东西，是可以由大人给的。
我跑回去，跟我爸说，我想要妈妈。
当时我看着我爸眼里，好像所有的光，瞬间就暗了。
可八十一，从出生起，就被关在这病房里，接触到的东西，应该是被柳家严格把关后的。
柳月梦不会对他们产生感情，也不会让他们产生感情才是。
他是怎么知道“妈妈”的？
但对上那双黑亮染着水光的眼睛，看着泪水将他脸上的黑泥冲走，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我感觉掌心痛得厉害，可还是朝他点了点头：“好，出去就带你找妈妈。”
“真的有妈妈吗？”他的声音满是疑惑，低喃着道：“可以抱着我睡的妈妈，可以……”
他眼里慢慢闪过光，可话还没完，我听到镜魔在脑中惊呼了一声。
跟着火光和钢丝弦同时闪过，我只感觉两道钢丝弦好像两根细针，直接穿过了那双刚闪过光的眼睛，跟着一只只火蝶哗的一下落在了那张由泪水冲掉泥水，露出来的小脸上。
那张和明沧一模一样的小脸，瞬间宛如丢入火中的纸一样，哗的一下变黑。
那双眼睛被钢丝弦穿透，血水染透瞳孔，可他依旧巴巴的看着我，低喃着道：“可以摸我脸的妈妈……”
但他唇一动，那张好像火烧过的脸，瞬间就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