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恐怖的噩梦。
我梦见了5月20日那天的场景,我和程守在古城公园最大的湖泊边拍照,程守在一旁咳了两声,我放下了相机,问道:“阿守,你没事吧?”
程守的脸蜡黄,却摆摆手,故作无事一样笑道:“我没事,小夕……”
他没说完,欲言又止,我担心着他的身体,又无奈这个男人不愿意跟我说他到底怎么了。我将相机放回包里,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礼物。
程守没有拿过礼物,也没有了以往的笑容,他的眼中不再有我,空洞而冰冷。
“小夕……我们……分手吧。”
似曾相识的话语落在我耳中,礼物盒从手中滑落,我垂下了手,抚上了肚子:“可是……可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了,她叫玲玲,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程守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像一个扑克脸机器人那样,重复着说道:“小夕……我们……分手吧。”
愤怒的烈火在我心中熊熊燃起,我瞪向这个无情的男人,一巴掌拍了过去:“渣男!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都不理我!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程守!你这个伪君子!你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我崩溃地大喊,碧蓝的天空瞬间被熊熊火焰覆盖,怒骂声扼在了喉咙里,我眼睁睁看着布满了整个世界的业火焚烧了程守的头,一具无首的焦尸硬邦邦地落进了倒映刺目红光的湖中。
“啊——”我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心口的跳动激烈而恐慌。大口喘息了好久,我起身去查看玲玲的情况,玲玲一直在睡觉,恬静安详的睡颜也让我安心了下来。
第二天起床时,我已经把那个噩梦放下了,吴岚和白桃桃在楼下准备着煮茶做点心,我抱着玲玲去外面散了一圈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才走了没多久,我就觉得双腿沉重,心想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才这样的,回到茶馆跟两个姑娘打了声招呼,就上楼补觉去了。
肩上的轻拍将我从昏睡中唤醒,入眼是吴岚担忧的脸庞。我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跟睡觉前一个感觉。见吴岚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我疑惑问道:“小岚,怎么了吗?是茶馆里有什么事不好办了?”
“老板……”吴岚皱着眉头,说道,“你的脸色好差,我是想叫你吃午饭,可是我叫了好久你才醒过来。”
我捂着额头,心想最近一定是太累了,当惯了甩手掌柜认真工作了反而吃不消。我想抱着一旁睡在玩具婴儿床上的玲玲一起下楼,却被吴岚拉住了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板,你这样不行,要不去医院看看吧?店里有我和桃子你不用担心的。”
“我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我拒绝了吴岚的建议,我不觉得自己这是生病了,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劳累而已。
晚上,我又早早睡下,躺下不久,朦朦胧胧间,我听到了小孩子呜咽的哭泣声。
这是什么地方?漫天灰蒙蒙的,像是起雾了,又像是被灰尘掩盖着,我摸索着,循着哭声向前,走了好久,声音清晰了。
有渺远的光芒照进灰雾之中,为我照亮了前方的路,入眼是一片凄凉景色,树影萧条,枯叶随风飘零,落进地面上厚厚的灰堆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竖立的石头旁,呜咽声的来源就是那里,我赶紧走过去,拍了拍这个小小的一团,没等我问出话来,小人的脑袋猛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骷髅脸庞赫然映入眼中。
“呀啊——”我惊恐大叫,挣扎着从噩梦中挣脱,“啪”的一声拍亮了床头柜上的触控台灯,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即使开着空调,我的背后依旧被冷汗打湿,我呆坐在床上好久好久,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在了玩具婴儿床边。
玲玲还在睡觉,可是,她身上的颜色,已经完全变成了梦里那漫天飞扬的灰雾的颜色,我的手都在颤抖,拉过了小床上的被单,把玲玲整个都罩住,而后疯了一样把小床推出了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还没有忘干净的噩梦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那个蜷缩在石头下的小孩,分明就是穿着小粉裙子的玲玲的模样,而那块石头,哪是普通的石头,是墓碑啊!
慌慌张张逃回床上,我把被子蒙过头,人生第一次念叨起“阿弥陀佛”,恐惧让我根本再无法入眠。到了这个时候,我才从这几日的迷梦中清醒过来,那个玲玲,哪是我的女儿,它明明只是一个人偶,是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到江湖骗子给我的人偶。
为什么这几天我会把她当成亲女儿?一定是那个老骗子给我施了什么迷魂咒,他想要折磨我,等我害怕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再出现假装一个仙师那样驱散恶魂,继续骗我一大把钱。
想起我那天还塞了一叠钱给那个老头我就更加生气,把被子一掀,瞪向被灯光照亮的天花板,气得揉了半天头。
早上醒来,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顶了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唉声叹了一口气,洗了把脸之后,回到了卧室门口,把从倒下的玩具小床里掉出的人偶捏了起来。
楼下茶馆已经开张了,吴岚和白桃桃一如既往熟练地招呼着顾客,看到我来了,吴岚和白桃桃私下商量了什么,达成一致建议后,吴岚向我走来:“老板,今天我请假带你去医院吧,上午的客人不算多,桃子一个人可以应付得过来。咦?老板你这是?”
她终于发现了我对人偶的态度不一样了,从前我可是得把这个小小的人偶抱在怀里,生怕摔了碰了掉了,现在我只用两根手指捏着小粉裙子的边缘拎着这个人偶,这让吴岚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我笑笑,还甩了甩手里的人偶,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前两天怎么了,大概是被上次那个江湖骗子施了迷魂咒,总把这小东西当成我女儿,我现在清醒了,把它扔储物间去吧,省得我再被下蛊了。”
我瞒了她那个噩梦的事情,是噩梦的冲击让我放弃了这个人偶,我总觉得这个人偶大有问题,如果再把它放在我身边,恐怕总有一天我会被吓疯。
“她变得好黑啊!”吴岚叹了一句,我耸肩笑笑,走进了储物间,挑了最里面那个最严实的箱子,掀开了箱盖。
破碎的相片散乱地铺撒在这个箱子里,覆盖在其他东西上面,我看到了一张我和程守在湖边的合影,相片上程守的头已经被当时发了疯的我烧掉了。场景与噩梦重合,我顿时毛骨悚然,储物间的空气也变得格外寒冷,赶紧把人偶锁在里面就逃出去了。
我跑得快,撞上了正要给客人送点心去的白桃桃,险些把点心都打掉了。白桃桃惊呼着稳住了手里的托盘,松了一口气:“老板你吓死我了,你的脸色好白,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从储物间出来后,我身上的疲惫感也减轻了,心想果然这几天的不舒服全是那个诡异的人偶干的好事。我摆摆手准备离开,白桃桃点点头道:“是诶,老板你好像没前些天那么累的感觉了,就是黑眼圈好重啊!要不你再去补会儿觉?”
我笑了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缺的,缺了联系隔壁老板进点货去。
摆脱了人偶之后,一整天过去,虽然我困得要死但终于没有那种背上压着一座大山般的沉重感了。我还叫上了两个姑娘打烊后一起去吃晚饭,感谢这些天来她们的倾心照顾。
清淡饮食了这么久,今天晚上可让我吃上了心念许久的辣味和啤酒,也许是有段时间没喝酒的缘故,区区啤酒就让我喝晕乎了,两个姑娘送我回家后才离开。
回到家我连澡都没洗就趴到了床上,迷迷糊糊间,打开手机,突然又想试着去联系一下程守,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我埋着头哭了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又是这片满是灰雾的世界,我走在其中,只觉四周景象似曾相似,若有若无的婴孩哭声从渺远之处传来,我下意识想要逃离,可是双脚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灰雾散开,一片凄凉的坟地映入眼中,那个哭声也清晰了。我不受控制地往坟地里走,发现了蜷缩在一方墓碑下的小小人。
只有两只手掌大的小人缩成了一团,哭声大了,我不想接近,更不想触碰。而我一抬头,赫然看见墓碑上清晰的大字。
“梁洛夕之墓”。
“咯咯咯咯……”婴孩的啼哭变成了刺耳的笑声,我尖叫起来,从噩梦中挣脱,拍亮了床头灯,光芒所及之景,让我又一次尖叫起来。
原本被我丢进了储藏室的玩具婴儿床又回到了我的床边,我蜷缩在床的最里面,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敢去一探究竟。我将卧室里所有的灯都打了开来,探头去看床里面的情形,愕然震惊,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