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小床上,安安静静躺着那只人偶,一如既往恬静地睡着,睡得香甜。
只是,人偶身上越发的灰,渐渐呈现出骇人的青灰色,像一具尸体一样。
“啊——”我抱着头惊恐大叫,手忙脚乱捞起了青灰色的人偶,什么也没想就推开窗把它扔了出去。可我一转头,两个手掌大的人偶明明安然无恙地躺在小床上。
我以为这又是一层梦境,是可怕的噩梦,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楚让我掉下了眼泪,可眼前那个青灰色的可怕人偶依旧睡在小床里。我捂着额头大叫,又将它扔出窗外,没有用,它又回来了。我把它扔出了卧室门,转身,竟发现它已经趴在了我的枕头上。
极具的惊恐让我大声惨叫,门外的声响让我更觉恐怖,直到警察破门而入,将我控制住,我才冷静下来,坐在地上呆呆看着衣柜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挂上去的人偶。
我用一根绳子,像吊死了一个小婴儿一样,圈住了人偶的脖子将它挂在了衣柜门把手上。人偶闭着眼睛,仍然是一副安详的睡颜,却不见了那一身青灰色,变回了初次见到时那样的瓷白。
是我在半夜的尖叫声吵醒了邻居,他们以为我遇到了危险,就联系了警察破门而入。听我说了一切,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警察只是安慰了我一下,说只是噩梦而已不要恐慌,就带着所有人走了。
那个瓷白的人偶孤零零地吊在门把手上,我冷静了下来,于心不忍,把它解了下来,丢回了玩具小床上。
我睡不着了,明明累了那么多天,现如今一点困意也没有。我害怕自己一睡着又会梦到那些恐怖的东西,就去了书房找写书来看,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我将书房的灯也开得通亮,翻找书籍的时候,注意到了被我尘封很久的日记本,想了想,将它抽了出来,准备记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又思索了一下,把之前几天有关人偶故事的日记都补了出来。
从来不相信鬼神的我,此时此刻内心开始动摇,心里想着也许真的是不吉利的门牌号带来了这些恐怖的经历。我记得古城公园里会有一些算命先生,要不……明天去看看吧?
刚有这个想法,我就用力摇头止住了这股可笑的冲动。开什么玩笑,我刚被一个江湖骗子骗了,还要继续被其他江湖骗子骗吗?说不准那些人都是一路的,就等我被那个灰袍子的小老头吓破胆后找他们算命去。
又是一个新的早晨,我被吴岚摇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吴岚来的时候也听隔壁早起晨练的邻居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我让她不要担心,我没那么脆弱,估计只是太累了才会做噩梦。
不过我还是接受了吴岚的建议,去医院看看自己的情况。医生说很大概率是小产后精神紧张导致的幻觉,给我开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就让我回去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我赶紧把人偶重新装进了储物箱子,还加了一把锁锁住。出了储物室看到吴岚和白桃桃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她们看到了我,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我笑着问道,安慰起这两个面色担忧的姑娘,“我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紧张焦虑而已,吃点药就好了。但我估计又得当几天甩手掌柜,又要麻烦你们看店了。”
我尽可能地笑着,让这两个姑娘得到宽慰。说实话,我已经不敢在晚上睡觉了,那就白天睡吧,晚上去做一些其他事情,比如看书记日记,还有收拾厨房准备下一天的材料之类的。
可两个姑娘似乎并不放心,吴岚拉住了我的手,向我坦白道:“老板,不瞒你说,我刚刚和桃子商量了一下,要不……我们陪你去找个道长看看吧?之前那个邻居也说了,你那个人偶越看越让人瘆得慌,会不会是鬼……”
我摆摆手打断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安啦安啦,只是做了噩梦而已,哪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你们也不用担心是门牌号不吉利才让我做噩梦的,你们都来这里多久了有发现过闹鬼吗?医生也说了是我流产后紧张焦虑导致的啦!”
我又拍了拍白桃桃的肩,安慰了她们之后,回楼上睡觉去了。
白天睡觉再也没有噩梦,而且吃了两天药之后,我感觉好受了很多,作息渐渐恢复正常。虽然偶尔会梦到我摔了一跤满身是血的流产场景,但好几天没有那个人偶来作乱了。
但是,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心中安定,又或许是听说了那样的驱鬼传闻,我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压在了我的枕头下。
掌管厨房的吴岚自然发现少了一把刀,听我说了缘由之后,露出了一副“你终于开始相信鬼神了啊”的微妙表情。
然而,当我完全恢复了以往的作息,在晚上十点上床睡觉的那天,恐怖的灰雾又一次出现。这一次,我梦见了青灰色的人偶不停地追杀我,那张原本可爱的小脸完全变成了骷髅的模样,小小的只有手掌大的人偶,四肢并用,爬起来像一只蜥蜴,一眨眼就到了我脚边。
在它朝我张嘴的一瞬间,我又一次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没有丝毫生气的眼睛。
背后一阵寒凉,我慌慌忙忙去开灯,却碰倒了台灯,玻璃的灯罩顷刻间碎了一地,台灯也滚到了床与床头柜的夹缝里。我赶紧开了大灯,那只本应该被好几把锁锁在储物箱里的青灰色的人偶,此时此刻,被拴住了脖子,像吊死鬼一样吊在了衣柜门把手上。
我疯狂大叫,疯了一样把人偶扯了下来,踉踉跄跄走到床头柜旁,从我的枕头下面抽出了锋利的尖头菜刀,一下一下,狠厉地、绝望地、发泄地,将它切成了一段一段的碎片。
眼前氤氲出朵朵血红,我惊恐地发现,人偶的断肢居然有血有肉,那血液喷洒在我手心的感觉,还是温热的。
人偶的睡颜再也没了生气,被我切下的头孤零零地滚落在地板上。我的手一松,带血的尖刀也掉在了地上,直直插入了人偶脑袋的眉心。
不会吧……这个……这个人偶……难道是真的婴儿做成的?
双手在不停颤抖,我跌坐在地,一下一下抽噎着,却没有眼泪掉下来。我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杀人了。
杀了一个弱小的婴孩。
这个人偶中寄居着我那可怜女儿的冤魂,我杀了自己的女儿……
我抽出了刀,颤抖着手捧起了这颗小小的脑袋,忽然浑身一颤,疯了一样把残肢全捡了起来,连同那把刀一起,塞进了床头柜抽屉的最里面。
收拾完这一切,刺眼的血迹明明白白告诉我,不想被警察抓的话,必须赶紧清理现场。
可我转身正要去往卫生间打水,眼前所见,如一根从天灵盖打入脚底的长针,将我钉在原地,无法挪动一步。
那个分明被我切得粉碎的人偶,毫发无损地挂在衣柜门把手上,它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里,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只记得自己尖叫了起来,身体恢复行动的时候,脚下一绊,狠狠摔倒,额头磕到了床架,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我又是被吴岚喊起来的,我躺在地上,睡得昏头昏脑,睁开眼睛看到吴岚的一瞬间,背后僵直,转头去看那被鲜血浸染的床头柜,却发现一丝红色也看不到。
台灯灯罩的碎片还落在地上,光秃秃的台灯卡在了床与床头柜的缝隙间,灯泡也已经碎掉了。
“你不会是滚下了床撞到了台灯把自己撞晕过去了吧?喂!老板!夕夕!”吴岚慌张地摇着我的肩膀,我直呼头疼,往衣柜那边一看,那个青灰色的人偶,赫然挂在那里!
它已经不再是蜷缩着睡觉的可爱模样,它睁开了眼睛,用塑料半球做成的眼睛空洞无神。它挂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我,嘴的位置咧开了一条缝。
“啊——”我当下把吴岚一推,连滚带爬逃出了房间,吴岚赶紧追了上来,拉住了险些又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能一个劲地大喊道:“快报警!快去报警啊!”
我大闹了一阵,警察到达的时候,茶馆就提前关门了。来的警察是那天来过的其中一个,白桃桃端了杯凉茶给警察,和吴岚一起坐在了我身边。
听完我的叙述,警察的脸上压抑着一种笑意,我心中的不安被他的笑激成了愤怒,拍桌站了起来:“你笑什么?警察同志,我可是很严肃地报警,你就是这样来嘲笑我敷衍我的?你的警号是什么,我要投诉的!”
“咳咳,对不起梁小姐,我向您道歉,但是,您说的人偶复活,实在是不可思议。”警察说着,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信,拉起人就要去二楼卧室。
“你不信的话,我带你去看被我肢解的人偶尸体!”
似乎是“尸体”两个字起了作用,警察的神色认真了几分,与我一起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