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獾手上铁扇面对老宅正门上方一扇,不但惊呆了刘叔和鲁伯,也惊呆了现场所有围观的人们。
朱獾打开老宅正门,老宅博物馆所有的工作人员以及原来居住在老宅的那些乡邻全拥了过来。
“各位,以后进老宅之前,必须先心里默念一遍门匾上的这四个字。”朱獾说得严肃而郑重。
蛋儿仰头张望被朱獾用铁扇给扇出来的那块门匾,大声念读上面的四个大字:“有容德大!”
“各位,‘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有了包容万物的襟怀,品德才能高尚。水容山之高,山高水远;天容地之厚,地久天长。老宅可容大家,大家也要有一颗博大的包容之心。希望大家在今后能宽容相处,团结共进,这算是我的就职演讲吧。”朱獾说完面向老宅门匾一鞠躬,又面向大家一鞠躬。
掌声雷动,气氛热烈,上面前来参加老宅博物馆开馆仪式的大领导向朱獾竖起大拇指,过来拉她到一边,问她:“你还有什么要求或者愿望?”
“没有。”朱獾回答得干干脆脆。
大领导再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朱獾还是回答得干干脆脆。
大领导感叹:“你真是有容德大啊,不但捐赠了老宅捐赠了老宅所有的宝贝,还不计前嫌,为老宅原来那些住户考虑,安排他们从事旅游业。”
“他们始终是老宅的一员,不管他们以前做过什么,接下去能够安居乐业就好。我也只是因势利导,老宅博物馆开馆之后,前来参观游玩的人不会少,也需要有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员。”朱獾陪同大领导视察完老宅博物馆,返回到大樟树下。
大樟树下现在面目一新,老宅修缮时候搭建的那些竹棚已经全部拆除,取而代之是一间间错落有致的小木屋。这些小木屋古色古香,造型别致,与老宅相得益彰。老宅如一轮大月亮,小木屋就是一颗颗小星星。
小木屋除了工作人员住宿和游客住宿之外,还有店铺。这些店铺都由老宅原有的那些住户经营,经营驴不到村的特产,这个朱獾有明文规定。
见朱獾陪大领导过去,独臂罗和跷脚佬喜滋滋地迎上前来,硬要拉朱獾带大领导先去他们的小木屋看看。
独臂罗和跷脚佬的小木屋连在一起,虽然面积不大,只有二十多个平方,但整理得井井有条。独臂罗经营的是烤红薯铺,跷脚佬经营的是糖炒栗子铺,两个人在朱獾的撮合下,与前来老宅门口摆小摊的两个镇上女人成了家。这两个女人都是丧了偶,平时靠赶各地市集摆个小摊赚点小钱。朱獾不允许任何人在老宅门口随便摆小摊,但见她们两个生活不易,就撮合她们和独臂罗、跷脚佬一起正正规规开个小食铺。结果一拍即合,还领了证成为了一家人,两个女人肚子现在都有了独臂罗和跷脚佬的孩子,乐得独臂罗和跷脚佬见到朱獾就“馆长馆长”叫个不停。
瘪嘴婆见朱獾陪大领导从独臂罗和跷脚佬的烤红薯铺和糖炒栗子铺出来,赶紧上前招呼:“馆长,朱馆长,烦请您陪大领导到我们家的粽子铺看看吧。”
“好好好,我们驴不到村的粽子也是特产,不但粽叶具有特别的清香,连糯米也是特别的糯,还有我们的老仙太裹粽有一手,能裹三十几种不同花样不同馅子的粽子。”朱獾向大领导介绍,瘪嘴婆在一边听得眉开眼笑,她已经不再念咒做法,在小木屋安安心心开起了粽子铺。杀猪佬从省城带回一个西北女人,两个人组建了新家,他平时一早去镇上的屠宰场上班后就回来帮自己的娘和媳妇开粽子铺,生意好得不得了,买起了一辆摩托车。
“馆长,朱馆长,该轮到我们家了吧?”黄花菜过来拉朱獾,朱獾笑着对黄花菜说:“还早着呢,你们家最后。”
“啊?我们家最后?凭什么我们家排最后?”黄花菜竖眉瞪眼,要发作。朱獾不急不慢地向她解释道:“花菜姐,人家的都是小食铺,你家的是大饭馆,自然要殿后,镇宝呢,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镇宝,我家镇宝,我家镇宝。”黄花菜重新喜笑颜开。
朱獾陪大领导走向田家竹坊,见田癞子夫妇和田大癞、田二癞、田小癞穿得整整齐齐端端正正站在竹坊门口迎接,向大领导介绍:“竹子是我们驴不到村的特产,田家有祖传竹编技艺,所编的竹制品曾在全国大赛中获得金奖,参加过世界博览会。”
“朱馆长,按照你的要求,我和我的两个哥哥都已经考出了职业证书,我爹刚刚被评为了工艺美术师。”田小癞手上的几个红本本递到朱獾面前。
朱獾接过红本本,一边翻看一边对田小癞说:“要再接再厉,争取和你爹一样成为工艺美术师,甚至成为高级工艺美术师、工艺美术大师。那样的话,我收你们的竹编制品进老宅博物馆展览。”
“耶斯,欧克,我们一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有作品进入老宅博物馆展览。”田小癞向朱獾一个立正一个敬礼,惹得大领导哈哈大笑,现场所有的人全开怀大笑。
笑声中,大领导对朱獾说:“想不到过去的地痞流氓无赖居然被你改造成响当当的手工艺匠人,他们制作的竹编工艺制品很有乡土气息,是前来老宅参观旅游很好的纪念品。”
“谢谢领导的肯定,关键在他们自己,自己不想改正,外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至于旅游纪念品,我们需要进一步规划和开发,要向恭王府博物馆学习。”朱獾谦虚。
大领导问朱獾:“想不想去恭王府博物馆实地参观学习啊?”
“做梦都想。”朱獾毫不掩饰自己对恭王府的向往。
大领导马上招呼秘书到身边:“和恭王府博物馆那边联系一下,近前安排朱馆长去一趟。”
“领导,我能不能一起去啊?”蛋儿的小脑袋从朱獾身后冒了出来。
大领导刚要回答,鲁欢跑了过来,抓住大领导的手摇个不停:“领导,您好您好,我叫鲁欢,您可以叫我欢欢,就是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欢欢,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毕业,现在是老宅博物馆的副馆长,想肯求领导也能安排本人前去恭王府博物馆学习。”
“欢欢呀,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智斗箭柳门大帅柳蓝玉,确保老宅宝贝一件不失,完好无损,当然得安排去恭王府博物馆好好学习。”大领导笑着回应。
蛋儿过来推开鲁欢,问:“领导,我呢?我呢?”
“你是蛋儿吧?人小能量大,远赴南边追宝归,更应该安排去恭王府博物馆学习。”大领导伸出大手亲切地抚摸蛋儿的小脑袋。
蛋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蛋儿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不辜负馆长的期望,不辜负副馆长的期望。”
“好,为蛋儿点赞。”大领导向蛋儿伸出大拇指。
黄花菜冲到大领导面前,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家的小木屋走,边走边说:“领导,你应该去给我们家的野味馆点赞了呢。”
“野味馆?这个怕是不行吧?”大领导沉下脸回头望向朱獾。
朱獾刚想回答,黄花菜急急解释:“领导,我家的野味馆不是烧那些山上的野味,而是烧山里的野味,唉,这怎么向您解释呢?”
“领导,花菜姐家的菜馆不是烧制山上的野生动物,而是烧制具有我们驴不到村特色的土菜,食材以山上的各类野菜为主,保持原汁原味。哎,花菜姐,你怎么还没有把招牌换掉?”朱獾一边向大领导解释一边过去取下那块写有“老宅野味馆”的小木牌。
“来啦,来啦,马上就换,马上就换。”朱胖子手拿一块小木牌从小木屋里急匆匆跑出来。
“老宅土菜馆,这个就很好嘛。”大领导见朱胖子挂上“老宅土菜馆”的小木牌,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朱獾邀请大领导走进“老宅土菜馆”,黄花菜和朱胖子站在大门口却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上灶,中饭我们在你们这里吃。记住,必须是我们驴不到村的土菜,老宅的土菜。”朱獾提醒黄花菜和朱胖子。
朱胖子和黄花菜反应过来,齐声应承:“好嘞,好嘞!”
“好,尝尝驴不到村的土菜,老宅的土菜。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这饭钱必须正常结付。”大领导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黄花菜和朱胖子忙摇头又摇手,连声说:“不不不,不不不……”
“不什么?你们只要把菜做好,做出纯正的老宅土菜来,我还给你们红包。”朱獾有意缓和气氛。
黄花菜和朱胖子这才笑逐颜开轻快地走进厨房忙碌,不一会五道老宅土菜上桌,分别是“香椿芽炒鸡蛋”、“马兰头拌豆干”、“水芹菜炒肉丝”、“蕨菜扣肉”、“薄荷豆腐”。
“好吃,好吃!”大领导多吃了一碗香米饭,夸奖驴不到村的“老宅牌”香米真香。
真香,真是太香了,朱獾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的午觉,做这么香的梦。
送走大领导后,朱獾回自己的小木屋睡午觉,先是无梦,后来朱元璋和丑玉喜眉笑目跑了过来,争先恐后向朱獾表示感谢。
“仙子,谢谢你,朕终于出了九幽之处,出了九幽之处啊。”“仙子,婢女也出了九幽之处,出了九幽之处,谢谢你,谢谢你。”
“真想要谢我?”
“真心诚意!”“披肝沥胆!”
“那好,你们两个各依我一件事情,就当是感谢了我。”
“十件也依。”“百件也依。”
“就一件,朱元璋你以后不要再自称‘朕’和‘寡人’,普天下人人平等。丑玉你不要再自贬‘婢女’,人无贵贱之分。”
“依依依,必须依。”“好好好,太好了。”
“咦,那条团龙怎么没有了啊?”朱獾见朱元璋穿的那件红色龙袍成为了一件纯红的普通袍子,上面的那条团龙已经不见踪影,不是一般的吃惊。
朱元璋低头察看,丑玉凑过去细看,见红袍上不见了那条团龙同样吃惊不小。
正当朱獾、朱元璋和丑玉吃惊的时候,东方传来一声巨吼,这吼声震天动地,紧接着暴雨如注,太平塘水很快满溢。
“不会是那条团龙复生回了东海,现在前来寻仇于我们?”丑玉吓得脸色煞白。
朱元璋一开始保持镇定,但见山洪爆发,泥沙俱下,大樟树只露出树冠,滔滔洪水淹没了老宅台阶,没到了老宅正门的门槛上,比丑玉还要惊慌,结结巴巴问朱獾:“仙、仙子,你是不是应该到、到大樟树下去、去点九、九支清香了呀?”
“慌什么?如果真是那团龙复生,不可能会来寻仇于我们。即使它记恨于我,前来寻仇,也应是由我自己承担。”朱獾泰然自若。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整个驴不到村顷刻间沉浸在一片昏暗之中。朱獾不顾一切冒着暴雨来到老宅正门口,站在门槛上正视东方。
乌云压得更低,天际线模糊不清,让朱獾无法分辨出天空与地面的界限。但能听到西山那棵龙脑樟被大风吹得劈啪作响,与一阵阵凄厉的猫叫声混合在一起,宛若无数鬼魅在耳际穿行。浑浊的洪水裹挟着各类杂物如无数猛兽冲击老宅,大有不毁灭老宅誓不罢休的架势。
“团龙你休要猖狂,想要毁灭老宅就先毁了我。”朱獾面向东方高喊。
东方传来更大的吼声,这吼声足以震碎地上所有普通生灵的耳膜,朱獾的耳朵被震得针刺一般疼痛。
“团龙,你当年既然依附于朱元璋的龙袍上,那说明你是条罪龙,我的鲜血溅于你的身上,应该是还了你的阳。如今朱元璋和丑玉出了九幽之处,你也得以超生,怎么还要寻仇于我?你寻仇于我没有事,但你不能连累驴不到村的生灵,连累老宅。”朱獾不顾疼痛,继续朝东方高喊。
东方静默了一会之后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吼声,震落了朱獾头顶的老宅门匾。
朱獾伸出双手牢牢接住门匾,毫不畏惧,高喊:“团龙,不管怎么样,老宅始终‘有容德大’。你如果还敢肆虐,我唤老宅精灵出来,它们会让你彻底魂飞魄散,永远灰飞烟灭。”
东方静默,足足静默了半个时辰,但最后还是发出了摧枯拉朽的吼声,吼声震得朱獾双耳失聪,但她还是拼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高喊:“有容德大,老宅精灵何在?”
“一龙二凤三狮子,海马天马六押鱼,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行什像个猴,老宅精灵来也!”随着欢快的顺口溜在老宅上空响起,八只细犬八只猪獾带着老宅所有的五脊六兽铺天盖地冲向东方。
俄顷,天空放亮,大雨停息,灿烂阳光下太平塘波光粼粼,朱獾纵身一跃,置门匾于原位。
耳边一个声音响起:“多谢仙子大容,多谢老宅精灵留情,我愿化作老宅正门护兽,恒久守护老宅门匾。”
朱獾抬头,见老宅正大门的门额正中,门匾之上,一尊龙首在岁月的侵蚀下依然威武庄严,仿佛刚从沉睡中觉醒,腾空而起。
龙首的角弯曲而尖锐,犹如利剑,似乎随时能斩断云霄。它的眼,深邃如同幽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凝视着世间万物,仿佛能洞悉人心。
龙须修长,掠过龙首的额角,随风轻轻摆动,宛如一条条轻盈的玉带,为这尊龙首增添了几分飘逸与神秘。
龙颈粗壮有力,龙鳞紧密覆盖,每一片都如同刀削斧劈一般,透着一股冷峻之美。
龙首的牙,锋利且排列有序,仿佛能咬碎坚硬的岩石。嘴巴微张,似是在诉说着千年的传说与故事。龙唇线条流畅,带着几分温柔与和善。
龙尾灵动而有力,每一次摆动都能搅动风云,带起阵阵风浪。尾巴上覆盖的龙鳞如同层层叠叠的城堡围墙,坚固又具有层次感。
“老宅有你,门匾有你,何其幸哉!”朱獾由衷感叹,一颗少女的心快乐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