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我愤怒的眼神,摇头缓缓道:
“刘子君,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你发怒…你先不要立即拒绝,也不要胡思乱想什么,更不要觉得自卑。其实初中那会儿,坐你身后,天天对着你衣服上的补丁,我大概也猜到你能上学实属不易,后来,当我知道你一直和你外婆相依为命,也算理解了你为什天天带腌菜,配白饭…
你能来上大学,真的要比我想象中过得要好多了,在以后的日子,你更应该好好珍惜机会。其实你不用这么省,在大学里,好好学习也是可以挣钱的。据我了解,国内的高校对大学生设立的有8000的国家奖学金、5000的励志奖学金,学校也额外设立的有各种类目的奖金,凭你当年那股学习的劲头,随便拿下哪一个都足够你交下一年的学费。
看在我们曾一起过,一起在读书凹读过书的份上,这点儿钱,你就当先欠着当年那个不辞而别的男生的,欠着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老同学的,等日后你有能力归还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来还我利息,我不会拒绝的。”
他一句一句地缓缓说着,我愣在那里,本来想收回的手却被他白净大手紧紧握住,手心里的那一沓钱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渐渐被我汗水浸入。我的眼睛却被遥远的记忆力模糊了视线。
他送我的课本、送我的圆珠笔芯,一本本、一根根,仿佛都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微张着嘴巴,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罩住我的五指,让我握住那一卷东西,确认我握紧后,抽掉他自己的手,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当下我要是你,在眼下这般处境,我一定会什么拒绝的话都不说,拿着它去做大学你应该做的事情。”
“刘子君,你一定要用你的本领,好好读完这所大学。”
我所有抗拒的想法,被他短短几句给轻飘飘粉碎。
刚刚还卑微却坚决抗拒的心,突然变的开始动摇。
他,虽然模样已成熟傲人,但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那么温暖。
我握住他压在我手心的那卷钱,握在手心里,是厚重,是沉甸甸。
“嗯,多谢华铭,我会努力,要不了多久,我肯定会还清你的…”
我把那卷钱放入床头衣兜,抬头望着他深黑的眼睛,他在我和轻轻点头。
华铭转身离开床边,华铮恰好打完开水推门进来,径直坐到床前的凳子上。
华铭拍了拍华铮病床前坐下的肩膀,望着我说道:
“耽误了些时间,有些事情需要我飞回北京几天,等我回来,再找个你不上课的时间,问问你我们初中的老师们后来都过的怎么样了…”
我语气一丝颤抖和凝重:“好,我等着你。”
傅华铭点点头,拿起床头挂架上的黑色风衣,走出病房。
我记得,他最后在门前看了看里面的坐在床边的华铮和我,似乎在门口静默良久,才离开。
华铮在我旁边预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我不在时,你和我哥聊什么呢?不愧是小时候的同学,他竟然肯舍得在一个地方花上三天,还竟然也会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他,应该很忙的吧,毕竟是让整个洛阳城骄傲的傅家的那位青年才俊。
我温暖笑道:“他让我好好学习,挣奖学金,学校有很多通过学习挣钱的方法,不愁交学费和生活费。”
他仿佛生出一丝尴尬,连忙向我解释道:
“子君,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告诉大哥的,就迎新的第一晚我回家,大哥恰好也在,我和他闲聊之余,随口就提到了新认识的小学妹,我把那天听到阿姨说的那些话,还有看到的情形,和大哥讲了一遍。我当时就是想不通,世界上还有那种对女儿漠不关心的母亲…其它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很少和我大哥说的,真的,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迎新那天他听到我母亲对我说的那席话,傅华铮对我的境况有个大概的预料。
他惊讶得不止是我们母女关系、还有不用打电话的劝告,更有过年不用回家的要求。
对于衣食无忧的他来说,他当时心里是有些难受和费解的,他想帮这个新入学的学妹,一直跃跃欲试,却又怕我敏感或自卑,怕我产生那种他是随手施舍的错觉,怕我会误认为他在显示自己有钱的优越感。
接着他就详细地告诉我3天前我怎么进了医院。
他原本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和我讲怎么去免费上学校机房,但突然听见甜甜叽叽喳喳地喊阿姨说她们宿舍子君晕倒了,怎么去医务室?当时他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引得宿舍楼一些撞上的女生连连尖叫。
他那天进了我们宿舍,看见了我的书桌,看到了书桌上的辣椒酱瓶子。
“听甜甜控诉,你吃了两周的馒头蘸辣椒酱?那个怎么能一直吃下去,你应该很难吧…”
说完这个,华铮掏出一张校园卡。
这个卡片是初来那会儿他随意充的5000元,一年多过去了,他家就在洛阳城,姑妈和姑父都在学校家属楼住,在学校餐厅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递给我道:
“刘子君,当初听阿姨说,只给你留了300块生活费,当时我就在想,这怎么能够维持呢?这张饭卡你先用着吧,还是在我才来的那会儿办理的,我几乎不在学校餐厅吃饭,放在我手里它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华铮,你人可真好,不过真的不用啦..”我笑着,忙推开了那张卡片。
他还不知道我被骗的事情吧,要是知道的话,估计我得找个地缝钻。
不太会骗人的我,开始一本正经地骗他。
我当时望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说:“傅华铮,看你是这么好的好朋友,我不瞒你,我其实有个很富有的外婆,去世的时候给我私藏了一笔小金库,让我故意要瞒着母亲和那个爱财如命的舅妈,这个数额可不小,起码大学的生活费是不成问题的。”
哪有什么外婆的财富,但这个谎我撒得恍若真事儿。
他望着我,似乎想辨别些什么,最后默默收回手,收起那张卡片和钱夹,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我的吊瓶。
被我拒绝后他话就很少,默默守在那里,也不离开。
我问他:“你今天没有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