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几天,万宝珠原本璀璨的人生,突然间黯然失色。
名媛娇女的爱情和婚姻破碎,被架在舆论之上,突然间她活成了个大笑话。
但是,她没哭没闹。
她不再像前一年的春节前那么闹腾。曾经的她,顾不上贵女的尊严找傅家长辈屡次电话控诉;拿着名贵的水果刀割腕给人看;廉价地抱着爷爷的大腿祈求…
而这次退婚,她竟冷静得像一口深井,没掀起半点水花和波澜。
她被万家人迅速从洛阳接回北京,面对众人一滴眼泪都没掉落,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等后来,知情人士才揣摩出一些不明的意味来——因为,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万宝珠前脚离开洛阳市,后脚就有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在网络上爆出!
那篇文章的爆料者,是一个叫“张子俊”的理工大学的“劝退生”。
文章以第一人称下笔。他言辞切切、证据灼灼地向舆论控诉,向这个世界讨要公平。
当时的互联网格局,不像现在这般百家争鸣,消息其实也不如当前这般朝夕万变。
因为,那时微博才刚内测;校内网刚更名为人人不到一周,社会人士正疯狂涌入这方净土;百度贴吧正兴起。
当时的流量大户是新浪、搜狐、凤凰、网易等各类新闻门户网站。
“张子俊”,将理工大的校园周边那些虚虚实实的事件拼凑成“不争的事实”,开创性地写出了一篇图文并茂的长文。就像拿着一把指向我们命运咽喉的刀子。
那篇文章,几站齐发。
不肖半天光景,那篇八卦性质的文章一度被有心人士推波助澜,稳稳挂在了各大门户网站娱乐版块的头部位置。
它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就此,煮沸了一座古城…
关于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晓。
因为8月8号的那天上午,我正坐在考研自习室最后一排安静的角落里。一边怀揣着自己的信念,一边快速运转着自己的大脑细胞。
考研自习室很安静,和时间赛跑的师兄师姐们都勾着头颅,鼻尖划过草稿纸,沙沙作响。头顶上的风扇一圈一圈地旋转,阵阵蝉鸣都被隔在窗外。
我那时咬着一只晨光的黑色水笔,重新精读一篇英文阅读题,核验一处被我做错了的选择题。
有人神色肃穆地迈进了我所在的那间考研自习室的后门,悄悄找到了我。
他轻轻走到我身侧空位,悄悄坐了下来。
我当时还在猜度文中句意,并未察觉身侧多了个高瘦身影。
直到我的胳膊,被人轻拽了 2下,我才猛然从题眼儿里跳出来!
阴影来袭,我捂着心脏,猛颤了几下。
我捂着心脏,压抑着声调,微恼道:“傅华铮!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说完就抿了唇,望着他。我的思维还没从那道题眼儿里彻底拽出来。
他抱歉地掀了掀嘴角,压低声,试探着问我:“刘子君,你今天,还好吗?”
我心虚地环视一圈。还好,师兄师姐们大多带着耳机或耳塞,没人恼我们。
我把声调压到不能再低:“我很好呀,你找我有事儿吗?”
他迅速摇了头。
我避开他目光,把眼睛挪到书本上,对着满篇黑色的蚊蝇小字,呢喃道:“华铮,那要是没事儿的话,你以后还是别再来找我了。另外,谢谢你曾送我的那部手机。它陪了我度过了很有意义的一段日子。”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眼前密密麻麻,很乱。我合上了书。侧脸问他:“你是有话想说吧?要不,我们出去说?”
他头继续摇,摇得像窗外的杨树叶子:“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你突然把手机还了我,断了联系的工具,我这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特地来看看你。看这个环境,我就放心了。”
我摇头,不避他道 “华铮,谢谢你的关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你没事儿了,还是快离开吧,教室让保持安静。”
他是一直在关心我的人。心里泛起得绵绵歉意,越挤越重,压低了我的头颅。
我假装重新掀开书,把目光凝回到那个题目上,却能觉察到他在我身侧欲言又止的情绪依旧在。
我把那道题目改了过来。才听到他在我身侧,低低感慨道:“刘子君,幸好,你没手机,幸好你不怎么上网。”
那个时候,我没抓到连着的两个“幸好”有何深意。我只听到手机、上网这些我例外的事情。
我没敢抬头看他。盯着书本,小心回他:“时间这种东西,睡觉我都觉得是在浪费它们,哪还能分给那些事情。”
他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默默点头。
愧疚盘踞在我心弦上。我目送他离开教室。
他在即将跨出教室后门时,却又突然调转了脚步朝向,再次折回到我旁边。
他到我旁边,挂着请求之意:“刘子君,要不,你今天先回宿舍学习吧?”
我诧异道:“为什么?”
他目光微闪道:“我、我怕你在教室里太热了…”
我指着头顶的吊扇道,微笑道:“华铮,这个你不用担心,教室比宿舍要凉快多了。你看,8个大吊扇一直转,关键还是免费的。而且,还有各位师兄师姐营造的考研氛围在。”
他环视一周。
纵然我俩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但前方区域,那些学长学姐们并未受到影响。耳机、耳塞把他们隔在了考研的静谧空间里。一个个稳稳地勾着头颅。
但他似乎没有松下气,粗沉地补充道:“刘子君,我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开始,过来陪你。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接下来2年,我选择了留校任教。明天,算是提前赴任。”
他过去连续发了几篇高质量的论文,有一篇虽然是第三作者,但那一篇分量够重——是Nature子刊。他已正式通过了学校讲师职位的考核。
我惊讶地压抑道:“傅华铮!你在说什么?你要留校?”
怕打扰到教室的同学,我干脆合上了书,起身道:“走吧,出去说。”
教学楼的东侧,有一条杨柳密密环绕的小河。河水被杨柳倒映,水面染成碧绿。
一前一后,我俩走到河边一处浓密树荫下。
我扭头,正撞入他漆黑的瞳孔里。心脏被阵阵蝉鸣催得聒噪焦急:“傅华铮,你、你为什么要放弃出国?是因为我吗?”
他放出笑声,道:“刘子君,你不用有什么压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点儿自由我还是有的。”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愧疚。
我发了急:“傅华铮!人生不可儿戏的,你知道出国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