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炎与鱼对视，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不是眼花，但龙子炎意识到他在水里看到几张熟悉的脸。
这其实并不容易辨认出来，因为水里的鱼群非常多。扫过去的时间非常短，更多的是苍白麻木的人脸，仰着头看着他。
说起来无市日报上还出现过大洛山这个地名，足以证明这两个地方大概本来就隔得近。
——所以上个副本中那两个死人的脸出现在水里，好像也算不上很奇怪的样子。
那么，这个副本中的几个死人出现在水里，也很正常，对吧？
“这特么的有病吧规则怪谈？”渡过最初的震惊期后，有人当时就怒了。
“把那几个家伙跟小龙放一起怎么可能不出事？难道要跟阿强一样看着别人打死自己都不还手吗？正当防卫你还敢把丫变成鬼来坑我们？”
“就是啊，讲不讲道理？”
“这狗日的玩意儿还敢化鬼，敢出来看我不一符贴得你魂飞魄散。”
弹幕很气愤，然而没有用。
道理，规则怪谈是从来都不讲的。
充满恶意的设置从开始就在持续，赢一局只赚10气运点，输一次却要倒扣20。
从那时候开始许多人就意识到，这玩意不是抱着给人类送福利的心情来的。
否则就该通关之后能得到什么点数增强自身，以凡人之身比肩神明。
或者能回到现实，凭借在规则怪谈里通关的过程，获得非常多的资源。什么大凶美女啊成吨黄金，先爽他个三天三夜再回去打怪，岂不美哉？
但没有。就是没有。或许它确实给予赢家一些庇护……但截止目前，并没有人知道那是否真的是完全无偿的好运。
或许在部分人类得到什么的时候，作为“人类”的整体已经失去更多。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这突然出现的东西一方面生死予夺，另一方面好像却又允许不同的通关方式。
上过学的都知道，如果你要剥夺人类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让人失去未来，只需要做一件很简单的事——将万事万物都规定出一个标准答案。
但规则怪谈却又不这样。
如果你单兵作战能力真的足够强，也可以在锈湖旅馆中舍弃所有人。
如果你做事速度够快，也可以在殡仪馆中作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如果世界上没有龙子炎，如果利维坦仍然是天选者，那么阿强的故事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也有些事或许会被微妙地改变。
总之规则怪谈的立场或者说动机，真是很奇怪。
当然，也或许有些维度更高的存在已经猜到，却基于种种原因没有说出来。
龙子炎在那里停了一小会儿注视下边那群鱼，它们密密麻麻地扎堆的模样让人眼花。鱼的脸就像你会在下班高峰期的市中心街头看到的那些面孔，麻木呆滞，鱼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除了最初惊鸿一瞥的那几张脸，其他的他并不认识，看久了之后又觉得仿佛有些相似。但要问哪里像，没人说得清。
所谓人脸，无非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罢了。真要说让人见之难忘，除非你长得真是很有特色或者你很出名，别人能记住你。
龙子炎是不知道，弹幕却身经百战见得多。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那不是樱国那个明星吗！”
“我也认出来了好几个，我电脑里还有一堆她们的资料。”
“可恶啊，那家伙是我最喜欢的歌手。”
“日，那个整天号称外出取材的断更屑作者怎么也在这里，快把单行本给我交出来。”
虽然有无数张脸无数条鱼，却还是有很多人在其中认出了某些熟悉的面孔。
他们都有两个特点。首先，许多面孔都属于各行各业出名的佼佼者，以至于在这种鱼挤鱼的情况下还能在龙国的直播间和转播间里被这么多人认出来。
其次，他们都是樱国人。
倒也不是那个分裂之后眼看着气数将尽的樱国，而是当初被所有人所熟知的，最初的樱国。
向外输出了无数文化，动漫作品风靡全球，在许多领域也有着领尖的科技的樱国。
意识到这一切的龙国弹幕，经历了一小会儿的沉默。
其实哪怕有那样的血海深仇，绝大部分龙国人对樱国人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谁小的时候没看过几集民工漫？谁上厕所的时候没连刷过泡面番？
谁还不会说几句简单的樱国语？谁的硬盘里没有几部优秀的樱国电影？
文化输出成功，就是这点好。
看了人家写的东西，吃了人家做的饭，天长日久的，难免会觉得这人或许不是什么大坏人。
而且一个国家那么多人呢，至于一竿子打死么？
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赶尽杀绝。
其实大部分龙国人就是这么温和的人。网上喊打喊杀容易，真看着对方全家都死在你面前，心里多半又有点不得劲儿。
善良的人多半这样，会承受比冷漠的人更多的精神负担。
这与很多人批判的“圣母”倒未必有关系。有句话叫“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自个儿活得好了，才有闲心去担心别人。反向思维可得，愿意去担心别人的人，天性中总有那么一丝余裕。
不至于像好些友邦网友一样，不太喜欢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人生目标就是踏平世界，不把全蓝星给灭到只剩他一家那都不带收手的。
规则怪谈降临，龙国除了开头两小时，后面一路凯歌。樱国基本上就是一条波折不断但是整体向下的曲线。这种地位差别让很多龙国人看樱国是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的——非要比喻的话，就是龙国人看国外的乒乓球水平。
不是看樱国，是看全蓝星。不是针对谁，但是在座的各位水平之次，很难让龙国人不心生一点优越感与怜爱感。
这种前提下，很多龙国人就觉得，也不是非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的。就当个球宠养着也不是不行啊。反正龙国已经制霸蓝星了，祺嫔愚蠢却实在美丽，留着逗乐也没事。
何况樱国的文化输出，真的很成功。确实也有很多伟大的创作者，他们的凋零让人感觉非常可惜。
但是可惜归可惜，龙国人又不傻。这江里的鱼个个顶着死人脸在龙子炎附近打转，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事。大概就是觉得自己死得冤枉，试图来索命。
问题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丫樱国人他本质上压根就不是因为龙子炎和龙国出的事吧？
确实东条五十六的死与龙子炎大概有点什么关系，可是，你咋不反思下你是怎么混得只剩40点气运值的？就这还敢跟龙子炎硬刚，还被打爆了？你早滑跪不就没这多事了吗？
敢情你丫跟着丑国瞎搞，把自己霍霍成这样的事儿你选择性失忆，到了这儿在龙国人手上吃了亏了你不干了是吧？真就是“我可以蠢可以贱但是你不能打我打我就是你错”？
何况龙子炎做什么了？几亿双眼睛看着东条五十六要杀他，他不是正当防卫吗？
非要论起来，明明就是东条五十六先出的手。试想你打了我一掌，被我内力反震吐血了，还敢来找我要医药费，这多大的脸？
再说回龙国，龙国那DF-17，它是真的没打到岛上去。人家就是炸鱼的。
现在同样是盒蛋，有账为什么不跟丑国先算？丑国那个才是真的把你往死里干的好吧？你不拿枪指着他你拿枪指着我？
而且送快递怎么了？你打我天选者可以我炸你鱼就不行？直接就对着龙国天选者出手，首先，以后进副本是不是都得穿着防弹衣了？天选者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其次，你一个附庸，到底是有多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啊，敢对大哥动手？
钥匙三块一把十块三把，您配吗？您配几把？
龙国人又不傻。喜欢部分樱国文化是一回事，这不意味着樱国在他们心目中就比龙国重要。大是大非面前，他们是拎得清的。
艺术作品是很棒，数码产品是很棒，但这并不意味着龙国人会基于自己的善良与对别人不幸的惋惜，就圣母地上来勇背黑锅，觉得“哎呀我们确实坑了樱国不如就让小龙死一死抵了这债吧”。
前面就说过了，龙国一向的逻辑就是非常简单、清晰、直白、易懂的。
狗不是不可以养，人不是不可以留。
前提是，听话。
要是狗把自己家儿子咬了，还留着狗，那就是纯纯的有病。
要是狗把自己家儿子咬了，甚至眼看着还要对儿子再出一次手——不好意思你去死吧。连胎都不要投，给我形神俱灭口牙！
因此经历了那片刻的沉默后，龙国人果断喷爆。
虽然樱国已经没有人能看到这些内容了，但友邦网友再一次从转播间里见证了龙国网友的战斗力。
不愧是能拥有那种天选者的国度，真的好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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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库已破解，对画面中目前已出现的人脸分析完毕。有95%的概率可以相信，这是从大洛山副本开始，所有死掉的樱国人的面孔。包括了樱国、小日子国、霓虹国。”
“可是，为什么？按下发射键的人又不是他，他在副本里根本连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太没逻辑了吧？”
“别急。鱼又跳不上来，至少现在是这样。目前为止这仍然只是造成心理压力的那部分。”
“但——”
“冷静。急也没用。另外两个直播间现在也是同样的情况。”
与龙国相距千里之外，类似的作战指挥中心中，有人看着屏幕上的鱼们，只是舒舒服服地往后一仰头靠到了椅背上。
“逻辑就是狗屎。哪来的什么国家行为与个人无关，个人行为不要上升到国家？在外人看来国家与你个人就是绑定的。国家强大的时候你受了庇荫，难道国家承担的非议与仇恨你不该一起接过？”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可以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在犹豫。终归是喜欢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龙国人……这个程度让这么个小孩来背负真的好吗？”
“以他的脑子，想出来这些都是间接因他而死的人大概不难。如果之前殡仪馆里对那些人动手还能说是那些人不义在先，现在呢？樱国国民跟他什么仇什么恨？他估计从小到大连枪都没有拿过，更不用说间接杀人。这样下去，迟早他们得找人进副本给他做心理辅导的。”
“龙国想得确实很多，也做足了准备，不过应该没想到规则怪谈会这样背刺吧。如果是章或者罗，碰到这种死者只会一笑而过，他们早有执剑的觉悟。说到底——不是头脑好就能走到最后的不是吗？”
“这种情况大概还是樱国人的思路更适合应对。换成他们的话就会认为‘错的是把我逼成这样的规则怪谈，以及这个该死的世界，反正不是我自己’。”
“利维坦也到了。”
“无所谓。无论是布尔什维克还是黑佬，那种程度可动摇不了利维坦。不要对世界心怀无用的仁慈，那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不过暂时，鱼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也没有发动啥攻击之类的。显然与山洞里一样，30分钟是通过这里的时限。在那之前它们只会用死鱼眼看着你，像那些讨要工资的穷鬼一样吓吓你而已。在穷鬼做些什么之前警察就会把他们带走。可是如果你一直不走在那等着，最后你就会被穷鬼给冲烂。”
“唔？后边的人也上桥了么……确实，时间要到了。”
“嘿，那个地方的桥面为什么有点不一样？你们快看，有字！”
这座也不知道为啥叫“彩虹桥”的透明玻璃桥，其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块黑色的石板。
其上阴刻着一些文字，内容非常简洁。
“转身，然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