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怔了怔。
在那之前他一直在盯着鱼看，不知道是在里面找谁。他桥下的鱼里大多数都是黑色的，乍一看像一池黑锦鲤，又像许多转基因大蝌蚪子，怪吓人的。
他跑得很快，甚至身上都有点儿冒汗。
离开山洞前，他甚至没有费心去毁掉另外三个人的背包与物资，而是让它们留在那几个人死去的地方，借此测试这个副本的刷新机制与物品的重要度。
新人出现在哪里，到底是背包或者物资所在的位置，还是存活的队友所在的位置？
当他终于抵达桥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现在半个小时已经快过了，并没有人出现在他身边，证明答案应该是前者。
所以如果第一个区域是让天选者躲猫猫，那么这个区域就是让天选者玩儿追逐战。副本并没有强制大家必须呆在一起，否则就会强制刷新机制固定为刷在存活的队友附近。
只要天选者不贪别人的物资，他就能利用这个机制，甩开其他人，脱离大部队。
可以想见，如果有傻子在第一个区域里坑死了所有人，又设法拿走了别人的补给——最后新来的天选者不管是在背包附近刷新还是大部队附近刷新，都会出现在这个人的附近。
如果不杀死前任天选者，新的天选者就不会倒霉地进入副本。杀死前任天选者之后，他们的国家气运值就会下降。两者都不是啥好事儿，国仇家恨两相叠加，又是狭路相逢的场面，到时候就是真正的猛男3V1。
而那些没能在第一个区域里与其他对手拉开距离的天选者，在这个一马平川一览无余的地势下，再想兜圈子偷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虽然心知对方三个人没那么容易追上来，利维坦还是走得很快。
当时在阴影中没人能看到也就算了，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暂时不方便对这些毛子做什么。
真要落下话柄，不用说他都完全能猜到外边的人会怎么对自己。
首先艾利特·菲克一定会表示发生这种事情非常遗憾，这不是他们教的，是利维坦这人本来就有点反社会倾向，当初他还想对龙子炎出手咧！真是太不应该，太不绅士辣！
然后毛国那边会偶然地通过阿妹国一些并不称职的官员得知他利维坦的家人住在何处，最近的出行计划，甚至家中的安防漏洞。
这当然不是阿妹国放出来的风，实在是部分人员酗酒所致。尸位素餐，屡禁不改，阿妹国也不想的。
不久之后就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意外，对此毛国肯定人人拍手称快，直呼死得好。阿妹国则是对此强烈谴责，誓要追查出真凶。不过为了天选者的心理安全我们还是先不告诉他，这其实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立场。
最后处理方式就是对此事的一切追索都无疾而终。蓝星上的死者被追赠个毫无意义的什么勋章，副本里的利维坦继续卖命，连真相都没有权利得知，像一个被放逐到赛博世界里的犯人。
有钱确实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为所欲为，但不可能真的与掌握着媒体力量的国家机器对抗。能做到这一点的那是泡菜国，其他任何地方资本都只能一定程度左右一些东西，凌驾于其上是根本不可能。
其实从进入副本开始利维坦就知道，他要走的路就根本没得选。
真要行差踏错一步，或者表现出任何不服从，被拿去平民愤的只会是他的家人。
但是受制于人总是很烦，被迫听从别人的命令也很烦。这种烦，对于利维坦而言并不比被一个女人扇耳光好多少。
总有一天，他……
利维坦沉默了一小会儿，无视了鱼头上的那些死人脸，再次看向那块石板。
石板上的内容意有所指，“转身然后醒来”，仿佛是在说天选者在经历什么连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沉睡，以至于不知道自己仍在梦境里。
现在要回到真实的副本中，据这石板所言，只需要一转身便可。
这很奇幻，也不算太脱离规则怪谈一贯的画风。
如果换成在某部电影中，利维坦大概会需要一些陀螺之类的东西作为测验现实与梦境区分的锚点。可惜他此刻除了同样提着的一大袋东西，什么都没有，非要搞的话大概只能单腿站立转圈试试看模仿陀螺。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搁这儿犹豫啊？”有弹幕不解地问，“犹豫就会败北，回头会死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马上有人开喷：“你开着十个直播间当然知道回头会死。石井四郎也知道悠仁回头之后死了，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确定这一点，但凡把自己代入一下就能想到吧。少用上帝视角搁这品头论足，真把你扔进去你连三章都活不过。”
要确认一条规则有没有坑，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拿人去试。不过也不是那么好试成。
比如那瓶杏仁水，你跟人家说这玩意是好东西你喝喝看，人家说我不知道吗轮得到你来讲？当场就给你一大耳巴子。你痛定思痛说这玩意其实不是啥好东西，千万别喝啊，人家心怀疑惑，真就不喝了。反正哪怕是利维坦这样的智者，也很难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没见他忍痛用自己那瓶水相诱，直接多给出一瓶水作为保底资源，达雅就是不碰，一口都不喝，自己那瓶水连打都没打开吗？
就连龙子炎与利维坦这俩人，其实现在都没法100%说那瓶杏仁水一定有问题。再怎么怀疑，如果他们感觉出现了精神污染，该喝还是得喝。
只是这个情况一直没有出现，大概就佐证他们的猜想是对的，仅此而已。
而关于回不回头这事，还真就不是那么好验证得了的。
因为，在自己不回头的情况下，你要知道别人回头会死，首先你就得在别人身后。
而在别人身后观察的最好机会是在山洞里……他们已经错过了。利维坦也由于要隐藏自己的原因，当时没能去诱导那三个人回头。不止是他，现在抢占先机的人基本上都是整个小组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所以现在是很难直接确定这句话是真还是假的。
不过，或许还是可以从别的方向迂回地得到一个答案。
比如说，桥前的木牌上写过不要在桥上乱涂乱画。而眼前这石板上的字迹刻得并不算深，似乎就是被谁拿着什么工具乱涂乱画下去的。这么想来，写下这字的人大概与立下木牌的那个委员会会，是相反的立场。
同时，这石板上的文字内容风格十分简洁。比起木牌正面那些啰里八嗦还有错别字的内容，显然与木牌背后的字迹是同一种话风。
怎么想都应该是那个在木牌背面留下提示的好心人，又在石板上刻下了这个内容才对。
——可它与第一块木牌背面“如必上山，切勿回头”的重要提示，又是完全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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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天选者的想法与选择是怎么样的，网友们反正是已经为了那块石板完全吵疯了。
塔塔开，一子摸塔塔开。
“说话简洁的这一方说的肯定是对的啊，之前说水有毒，喝的人全寄了。又说不能回头，回头的散兵也无了。人家肯定是跟天选者站在一边的，这点就像和尚头上的癞子一样明显。”
“现在肯定是要回头，然后像之前在殡仪馆那样找到做梦的人，最后从什么幻梦里醒来。”
“对对，没人觉得这个场景很像噩梦吗？我感觉就是在做梦，不然正常怎么会有这样的桥在这么大一条河上？为什么这么大个景区一个人都没有？连动物园里还有NPC生成呢，锈湖学院里也有学生来着，这山跟坟山一样没个人，太违反常识了。”
“殡仪馆的教训已经很明显了。快回头啊孩子们，前面不是家。”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弟弟你可清醒点吧，这是规则怪谈你跟我港常识？常识就是蓝星上根本不存在规则怪谈啊喂，你怎么不去跟殡仪馆的鬼讲大学物理？这个副本设定就是没有人不行？动物园人多也只会拖你后腿啊。”
“还有谁说没人了，那个大热天里穿风衣、桥洞底下盖小被的摊儿主被你吃啦？还是你把他变成一条狗所以他不算人啦？”
“关键这个副本很明显就是要让天选者自相残杀，这都把小龙和三个鬼子放一起了，还想大家玩什么间谍过家家是吗？加入NPC只会影响人家拔刀的速度啊喂！”
争论之中，也有部分言之有理的弹幕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彩虹桥前的那块木牌背后有划痕你们记得吗？这证明那里本来应该也被人刻上了什么字，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之前那个在木牌背后刻字的人。但是后来大概是被立木牌的势力，这里先叫他们委员会会，给发现了，然后毁掉了。”
“现在已知，委员会会已经发现了有人在他们木牌上刻字，且其内容大概率是关于彩虹桥的提示，所以他们毁去了这个木牌背面的提示，那么——你们觉得，他们发现有人在捣鬼之后，难道会不去检查彩虹桥本身看看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吗？”
此言一出，卧槽一片。
就好比老师要求你把考了0分的试卷拿回去让家长签名，你怂了，自己签了，然后被你妈发现了——那你妈能让你好过？她不得把你所有作业全检查了、再抓着你回学校和老师聊聊天？
难道看完还说“不愧是我的儿子啊”然后笑摸你的狗头，鼓励你再接再厉勇创佳绩，下次伪造签名的时候试试花体？
不可能的。按理说委员会在发现字迹被涂改的时候就应该开始彻查这事，不点起火把把整座山搜了不算完的那种。毕竟前边木牌上他们明令禁止了伪造告示，现放着有人往枪口上撞，不正该斩首示众吗？
再仔细想想，那说话简洁的人那字迹看着就跟重症肌无力似的，估计平时做过的最重的体力活就是挖土葬花。连在一破木牌上刻个字儿都这么费劲，真的能有本事跑到彩虹桥中间，把人家一块儿玻璃砖给挖出来，替换成黑色石板？
有这本事他在木牌背后就不用说得这么简洁了，搞得好像短信收费一样。真有那个心情，就该把黑色石板上刻出一整本汉谟拉比法典啊。什么副本通关提示之类的信息全写上去。反正都是提示，写一句也是提示，一百字也是提示，为啥不多写点喃？多更新还能水点字数啊！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利维坦向前走去。
他并不知道他的进度从这一刻起已经超越了龙子炎，因为他跑得实在太快了，而后者只是正常地在走……偶尔还停下来把塑料袋换个手。
且那少年在看到石板的时候，居然原因不明地停了好一会儿，手插在裤袋里仿佛在凹一个帅气的拍照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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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截过很多图了小龙，现在所有设备的桌面图都有着落了，快跑！”
“你可以走了呀，利维坦已经润了，前边是安全的，千万别回头。”
“他手为什么一直插在口袋里？难道是知道有人在拍照所以记住插袋？”
“拉倒吧人哪有那么无聊，你看他姿势明显在握着什么东西……话说内口袋里是什么来着？”
副本持续的流程那么长，没人记得这个。不过龙芯参谋团很快就调出了资料。
“是那张动物园的门票。他在想什么往事吗？为什么看起来表情那么奇怪？”
“按理说这个地方不能回头，对于他而言得出这个结果不算什么难事。他在纠结的是别的事情吧，可那究竟是什么？”
“石井四郎还有多远？”
“十分钟。这个倒是不急，他们自己已经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