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的灯熄灭了。
“怎么说?”
“我不确定。你知道吗,很多人都会忘记的,或者最后就接受了现实,但他不肯,他就是咬定了不相信。”
“但他睡着了的样子也很帅。”
“假象而已,只是昏过去了。你要不要看他前段时间用他骗到的那些东西自制工具准备越狱的录像?”
“啧。真可惜,长得这么英俊,结果是个疯子。”
“尽管看,联邦给他家的赔款还够他这么折腾几次,反正他家也只剩他一个人了。你要是喜欢,以后就把他带回家。”
“我疯啦?俱乐部里那些年轻多金的公子哥儿不好吗?我要来找一个疯子?”
两个护士将金发的青年推回单人病房,将他的四肢再次用束缚带固定住。
本来较为温顺的病人用不上这个,但自从前几天这人实施了一场差点成功的恐怖袭击之后,他就成了医院里的头号不良分子。
只是他是个疯子,联邦调查局的警探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护士心想还好他们经常组织消防演习,拥有足够多的储备知识。
不然换成别的国家,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呢。
她草草将青年脚踝上的带子收紧,正在收拾旁边的东西,就看到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望住自己。
“嘿,利弗,你醒来啦。”
利弗是利维坦的昵称。很少有人会给孩子起这么怪的名字。
珍妮想,不过这几年的人名字都越来越怪了,像那个造车的首富的孩子,名字一般人拼都拼不出来。
“嗯,今天晚上又是你值班吗?”利维坦温和地问。
“很遗憾,确实是。”珍妮咯咯地笑。
“真辛苦啊。”
“如果你能安分点,那就没什么辛苦的。”珍妮说。
“我保证……接受过治疗之后我好多了,”利维坦说,“但应该是刚刚电击的时候昏过去了,我现在睡不着,头又很痛,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知道,有些东西我们不能聊吧。”珍妮俏皮地眨眨眼睛。
跟他结婚是不可能的,但这年轻人长得确实非常俊俏,上至五十多岁的女医生下到刚毕业的小妞都没法拒绝那双眼睛。谁能忍得住不和一个年轻帅哥聊天呢?
何况他的身世也真的很可怜。
珍妮收拾完东西,在床边坐下来:“聊什么?”
“聊聊家庭?”
“利弗——”护士有些责备地说,但被他打断了。
“不不,是更久远之前的家庭,我们不谈最近那些可能会引起纷争的事情,好吧?”
护士叹了口气,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
利维坦也就说下去,说的内容其实护士直接间接的已经听过好几遍。
利维坦的家境并不好,爸爸没有学历只能四处打零工养活一家人,妈妈是家庭主妇,一家人挤在贫民窟很小的房子里。那里肮脏又拥挤,犯罪率非常高,很难想象那里能走出什么有出息的人。
然而眼前的金发年轻人是例外。
他没有与社区里那些年纪轻轻就嗑药嗑炮的嬉皮士们同流合污,也没有像更多这种条件下的老实孩子一样读完高中就去找份工作补贴家用。他学习用功刻苦考上了名校,还拿了两个学位,找到了一份在金融行业的工作。
稳定下来之后,他用第一年的奖金在好些的地段买了所房子。房子当然不是什么豪宅,但也比他们之前那所陋居要好得多。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圣诞节前夕搬了进去。
只是世事无常。
就在圣诞节假期开始之前一天,利维坦因为一个有些复杂的项目加班到半夜。
这让他逃过一劫。
因为他还没到家的时候,那家人遭遇了入室抢劫。
正在装饰圣诞树的父亲,与正在准备大餐的母亲,甚至连试图阻止他们行凶的那只布偶猫,都没能幸免于难。
从那以后已经很多年,年轻人的记忆一直固执地停留在他们家要搬进那所新房子之前的时候。
他觉得后面的事情都是假的,是他的工作给予了他过大的压力,以至于他出现了自己这样离谱的幻觉。
是的,利维坦以为他确实身处精神病院,但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前面的事实,而是因为工作压力过大产生的精神疾病。
没有死者,没有惨案,他的家人仍旧做着圣诞大餐,等他回家。
他的父亲——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对所有人说利维坦是他的骄傲,他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也没什么社会地位,唯一能给予儿子的帮助是爱和在额头上的亲吻。
这是他最重要的人。
护士再次听他讲述这些过去。青年的声音温和而动听,像是教堂里那些充满感染力的神甫。
有时候会被他带到沟里去,以为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其实如果没有发生这种惨案,或许嫁给他也不错。珍妮想。
“好啦,我没什么别的能聊的了。”
那温和的声音停了下来,珍妮感到一点不适应。
“毕竟我自从进来这里后就没有接触到过外面,我的时间完全是停滞的。”利维坦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利弗,别这么说。”珍妮立刻说。
“得啦,我连一张报纸都接触不到,像一个与世界脱轨的囚犯。”
事实确实是这样,医院会有这样的规定,患者们阅读与接触的东西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以免让他们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再雪上加霜。
不过利维坦学历很高,自然会有点追求。
“不怕跟你说,如果现在有谁愿意施舍我一本书或者一张报纸,他一定会成为我这辈子的好友。”
珍妮的心动了动。
只是一张报纸,体积不大,也不会成为什么危险……就算烧起来,也是很快就烧完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如我们定个约定,如果你这三天表现好,我就给你一个惊喜。”
青年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表情,看得珍妮脸都红了。
“一言为定。”
没敢在病房里呆整晚,珍妮过一会儿就离开了。
被留在病房中的利维坦看着姑娘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仍然保持着。
像一个完美的面具。